人群随着军队的行进往城中涌动,有个发呆的姑娘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全神贯注地望着入城口,生怕错过了一点动静。雨势倏地加大,撑伞根本没有作用。当铺的老婆婆看她仍杵在雨中,于是放下手中的活路,过去劝说。
漫天的大雨还在下。
老妇佝偻着腰,吃力地给了姑娘一个拥抱:
&ldo;傻孩子,雨下大了,你等的人不会来了。&rdo;
第17章【16】
宣明五年的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凉。
简落看着一席红衣的唐雯换了缟素,给应如是捎去了三样东西:一封信,一个有些滑稽的小猪玉佩,还有那把闻名天下的承影剑。信上说:&ldo;你看到这封信,我应当是回不来了。不过玉已经补好,承影留着防身用吧。如是,余生还长,好好过。&rdo;
寥寥数语,是他平日的口气。而碎玉复全,破镜重圆,少年却不再。
后来应如是辗转反侧,如何成了雀妖简落是不得而知,她被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拽住了身体,直直往下坠落去。就像是应承某种不可违背的召唤,如何挣扎都无补于事。
简落沉浸在无边无际的下坠中,怀疑自己要领衔主演地心历险记了。周遭的景物像收纳纸张一样折叠起来,她突破了空间的界限,后背撞上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毛骨悚然的气息从四周围上来。不消想,是熟悉的胸膛。
该隐怀中的人双眼紧闭,嘴唇干燥开裂,依旧毫无生气。他凝神,不容拒绝道:&ldo;简落,立刻睁眼,看着我。&rdo;话毕,简落的眼皮子抬了抬,闭上,又努力往上抬了抬,终于睁开了。
那双黑漆漆的重瞳,现在居然浮着层碎金色,牢牢锁住人的视线。
神采渐渐回到她眼中来,人却是懵的。鬼市之所以鲜有常人进入,是因为穿过人与鬼的分界线时,鬼市会耗费人的心神,若是意志坚定者,也可通过自身神志克服幻境,但遇上简落这种人菜瘾还大的沙雕,陷入梦魇浑然不觉不说,看戏还看得贼起劲。若不是该隐强行把她唤回来,她估计已经是干尸一具了。
&ldo;应如是呢?&rdo;简落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ldo;她在哪关我什么事?&rdo;该隐的口气骤然冷厉下来,&ldo;难道我管你一个不够,还得去多管闲事?&rdo;这才发现周围站了好多奇形怪状的鬼,特别是后面那个脑袋上有个肉瘤的,光看着就起鸡皮疙瘩。简落往怀抱深处缩了缩,感觉他特意拢了拢外套,把四面八方的视野挡了。
她不明白该隐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但下一句&ldo;不然你以为上一个地狱使者怎么死的?&rdo;着实伤了她的心。不是说地狱使者死了魔鬼也会死吗?原来不是一对一的平等终身制啊。
简落蓦地落寞下来:&ldo;啊,你还有前一个地狱使者。&rdo;而该隐不予理睬,只是站直了身子。抱着一坨一百一十斤的肉,他却走得闲庭信步,相当轻松。几个一同去参加宴会的鬼在后面窃窃私语,她眼眶酸涩得打紧,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了。
隔了一阵,怀中猫儿一样的人又蔫蔫道:&ldo;该隐,他们悲剧了,我有点想哭。&rdo;简落吸了吸鼻子,见他仍不理会自己,就扬声重复了一遍:&ldo;萧青山和应如是,他们上辈子是悲剧,我有点儿想哭。&rdo;
抱着自己的人气息一滞,手臂也紧了紧。半晌,该隐似是叹了口气,难得没有奚落她:&ldo;嗯,他们现在一个在医院里躺着等死,一个在去改生死簿的路上,都好得很。&rdo;他耐着性子解释完,下巴刚抵在她脑袋上,有点硌人,语气总归是柔和下来:&ldo;睡一会儿吧,到了喊你。&rdo;
简落竖起耳朵:&ldo;你不会趁我睡着把我甩了吧?&rdo;
回答她的又只剩下心跳声。
在失去意识前,用来靠脑袋的胸膛重新震动了:&ldo;不会。早跟你说了,直到地狱尽头,我都不会抛弃你。&rdo;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实不相瞒,这话让简落有点儿动心。且不论上一个地狱使者存不存在,这种被坚定选择的感觉就很撩人。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ldo;觉得有点儿撩人&rdo;就是喜欢的开端,只知道睡在该隐怀里确实很安稳,眼睛一闭,今夕何年一概不知。
鬼界常年不见天日,所以无论几点都是晚上。而今日的宴席乃是九头蛇海德拉的寿辰,他是冥界最强悍的怪物之一,据说真身是个狗身蛇脑的怪物。但人家位高权重嘛,长得丑并不能影响各路女鬼对他争相谄媚。
宴席地点设定在冥河岸边的空地之中,筹办已经半月有余,加上半个冥界的鬼都到场,应当是盛况空前。然而这些都不关简落的事,她在长沙发上悠悠转醒,黑色风衣把她笼得严严实实。
这是个充满欧式风情的大客厅,灯火通明,就是有点儿冷清。她于是坐起身来,把该隐的外套整理好抱在怀里,推开那扇过分沉重的门走了出去。夜间阴沉的风吹来,这里是个露天的阳台,有旋转楼梯直通底下。
楼下就是冥河岸。左边空地并排三张宽大的餐桌,摆满了饮品小吃,右边则聚集着许多人影,正在交头接耳‐‐公众场合,大家都要面子,不以真身见面。中间靠府邸处有一个单独的平台,是月光白色,几乎在一瞬间,简落就锁定了该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