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软体动物一样瘫到床上,开始在脑子里过婚礼的细节。因为双方身份的缘故,这应当是冥界近百年来排面最大的婚礼了,地址就在冥宫前殿。到时候路西法会从冥河的源头一路过来,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结婚仪式了。
冥界的红毯不同人间,是用新鲜的曼珠沙华铺垫而成,象征轮回。人们常说,万事皆有因果业障,今生的存在,总是要去赴前世的约。我个人很喜欢这条红毯,只是不太信这说法。
按照要求新人的第一项活动本应是去给死神倒茶行礼,同时还要祭拜列祖列宗什么的,可简落不知为何执意要取消行礼一事,我们直接去先王的陵墓就可以了。如此被浪费的时间大大减少,也就意味着路西法能多亲我一会儿。
如此想来,岂不美哉。
我于是决定放心睡去,等着化妆鬼今日凌晨来敲门。奇怪的是,将我从睡梦中唤醒地并不是化妆鬼和侍女鬼,反倒是奇异的灼烧感。这种强烈的感觉从手心启示,一直顺着血液蔓延到身体各处,就像有人不断往体内注射着肾上腺素。
不过十来秒,我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样,所以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亡灵之力从墙壁的空隙之中汩汩的冒出来,房间整个被裹上一层云海。他们的流动方向和谐统一,因此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旋涡。
这样强大的力量‐‐我置身于旋涡的中心,只觉得不可思议。
更加令人费解的是,力量异动并没有引来门卫的注意,一切都沉浸在熟睡之中,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可是掌心的灼热越发强烈了,像是封印的石壁被岩浆冲毁,熔岩裹挟着碎石往特定的目的地爬行着。
我选择顺应召唤,连拖鞋都没穿就小跑出门去。
亡灵之力的涌动还在继续,越靠近冥殿深处就越发强烈。到后面我几乎是被推着向前,最终在一道尘封已久的大门前停止。该门由黑曜石精雕细琢而成,平面光滑,边缘处则由冥界工匠细心雕刻,盘卧着浮雕花纹。
这里是冥宫的最深处,曾经是该隐的房间。简落继位到现在都拒绝搬进去住,所以就闲置下来,每日打扫得干干净净,倒像该隐还会回来住似的。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整个人震惊到呆掉。
简落居然睡在比她大了三倍有余的床上,面容安详不说,放松的姿态明显就不是第一次溜进来睡大觉。她睡得靠近床边,往日含着威严的重瞳闭上,丝毫感觉不到旁边人的目光。
蹲在窗边这个人更为夸张。
我从来没有在冥界见到过比路西法更好看的人,他是第一个。这个人是从第一眼背影就让人感觉很帅很拉风的那种,纯黑长风衣勾勒瘦而高的身段,双肩弧度齐平,宽得恰到好处。随后他略微偏头,五官也能看个大概了。
路西法也有这种狭长的桃花眼,也有这种浅浅的双眼皮,因此是同样的妖异气息。只是这素不相识的男人配的是暗金色双瞳,又偏偏他中下庭的结构更为清冷,下颌线也更干脆利落。所以同样的薄唇,路西法是笑里藏刀,这人就多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来。
我细细打量完一遍,寻思着要不要开口叫帮手。
男人将食指放在唇上,朝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似乎并没有恶意,反而重新蹲下去在简落耳边说了什么。
接着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死神动了动,或者应该说,是她的灵魂动了动。‐‐简落泛着浅光的魂魄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迷茫地坐起身。然而在对上男人的视线时,她陡然睁大了眼睛,几次抬起手来又放下去,颤抖着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那可不是什么如临大敌的眼神,我看得出来,她每次梦到该隐时半夜醒来,就是这个表情。
倒是男人先拭去了她稀里哗啦的眼泪。随即我发现简落与往日也有所不同,她褪下了象征身份的黄金双瞳,取而代之的是乌黑瞳孔。那种因为经历而沉淀在脸上的老成也消失了,眼泪汪汪的样子或多或少显得稚气。
我无比崇拜的死神大姐,现在居然跟个三岁小孩一样死拽着人家衣服不松手……
&ldo;你回来啦。&rdo;简落哽咽了好一阵,艰难地挤出几个字,&ldo;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rdo;
她像是把几百年的话都从肚子里倒了出来,连珠炮似的道:&ldo;我……我尽力把冥界管好了,你……你的房间一点也……也没动!还有……还有扎克又把南知给娶回来了,元宵……和k的事情也安排好了,萧青衫和应如是一起……起投胎了……我……&rdo;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这种时候简落居然还有心思汇报公务,换做是我,恐怕已经扑上去把对方亲个四仰八叉再说。也许是等了太久,反倒会在喜悦到来时不知所措吧。
倒是看上去很冷峻的该隐耐心地听完了她的废话。他任由她拿自己的风衣揩鼻涕,也并不在意她扯东扯西总是说不到点子上。等简落停顿下来大口抽噎的时候,他便站起身来,目光依旧定在她身上。
&ldo;所以大家都重新相遇了。你呢?&rdo;该隐朝坐在床上的简落伸出手,&ldo;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重逢?&rdo;
简落愣住了,像是翻译不了这句话的含义。那些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干净的记忆逆流而上,重新拼凑成眼前他的容貌,还有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