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他觉得这几天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终于有了个出口。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看时间,收拾下班。
八点不哦回到家,很意外地闻到久违的饭菜香气。厨房里锅铲和锅发出愉快的响声。电饭煲里米饭刚刚做好,发出“嘀嘀嘀”的催促声。
罗铭遥听到门口动静,从厨房探出头:“赵老师,回来了?你先洗手,马上就好了。”他穿着熟悉的围裙,脸上带着同样久违的温暖笑容。
赵彬突然觉得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样的场景,好长一段时间,仿佛只有梦里才能见到。从罗铭遥规培开始,他们的家里常常是关着灯,冷冷的一间屋。现在,仿佛重生一般,灰暗的尘滓被拂去,终于回复了家的光泽。赵彬如置梦里,走进卫生间洗手,两只脚像踩着棉花一般,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找到点真实感。
他跨着大步,飞快走进厨房,不管罗铭遥手里正在铲菜上来,一把夺了他的盘子,搂住他就吻了过去,直把罗铭遥吻得气息不稳,才放开人。出乎意料,罗铭遥只是脸红了,也没怪他乱来,反而一脸喜气地把盘子接回来,端去饭桌上了。
赵彬找回点熟悉的感觉,从橱柜里摸出碗,打开电饭煲盛饭。
两个人坐到饭桌前,享受难得的一起吃晚饭的时间。两个荤菜,一个素菜,还有个在楼下刚刚开门的小店的凉菜。这个小区店铺不少是外地人开的,从春节开始,楼下小店就几乎全关了,到三月底才陆续有人回来重开。这家凉菜以前是他们俩都很喜欢的一家,也是很久没吃过了。
“疫情好转了,天气也好了,你们呼吸科差不多也轻松一些了吧?”赵彬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罗铭遥捧着碗,回答:“好多了,慢阻肺的出院一大批,这几天进来几个哮喘重的,但是都比前面慢阻肺晚期轻松。”
赵彬点点头:“你们科还在穿防护服吗?”
罗铭遥说:“没有了。现在只要求穿一次性隔离衣,带面屏。”
赵彬叹口气:“我们还要穿防护服……今年看形势是要战斗到夏天,现在这个情况,医院还不给中央空调。天气热了,该怎么过啊。”
罗铭遥看着他一脸夸张的烦恼表情,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赵彬敏锐地察觉到,罗铭遥的情绪,没有他想的那么高涨。他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罗铭遥:“遥遥,怎么了?你有事?想瞒着我还是要告诉我?”
罗铭遥没想到赵彬这么轻易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也停下吃饭,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声说道:“赵老师,我交了申请,停止规培,手上还有两个病人,出院以后,我就……”
赵彬没有等他说完“就”什么,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完全控制不住,吼了出来:“你什么?你要停止规培?为什么!你知道自己终止规培、退培,后面会怎么样吗?”
罗铭遥虽然预料到赵彬会发火,但此时听到他的吼声,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抽动着难受,眼眶有些发酸:“赵老师,你先听我说……”
赵彬却什么也听不下去,他依旧大声地说着:“你知道规定是什么吗?中断规培,视作恶意退陪,三年内都不会再允许你继续报名规培!你有多少个三年能挥霍?你还要不要做医生了?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还没定下来,还来得及撤回,待会儿我帮你给科教科打电话……”
他停了下来,他看到罗铭遥在他面前哭了。他和罗铭遥在一起五年多了,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后来他都没再见过罗铭遥这样掉眼泪。时间过了这么久,看到罗铭遥这样低头不语,任由眼泪滚下来的样子,他依旧手足无措,突然所有的怒气都变成了慌张。他慌乱地抽了一张纸,帮他擦眼泪,说道:“抱歉,我忘了管好自己的脾气。”
罗铭遥压住泪水,抬起头来看着赵彬:“赵老师,我不想这样了。我不想像这次一样,你有事的时候,我还要装作没事继续忙,没时间没办法帮你;不想像你回来的那天一样,总在关键的时候,要上夜班,不能来接你,在一起庆祝一下;不想像之前你惹上官司的时候,开庭那么重要的事情,我都完全忘了,甚至没有给你发个消息问问情况;不想像这半年多以来,发生过很多次的情况一样,你下夜班的时候,我也累得连个晚饭也没精力给你准备,回家来总是房间里黑漆漆的,两个人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吃外卖;不想像李老师说的那样,和你越走越远,没有时间好好相处,成为只是住在一起的两个房客而已。我就想、我只想多一点时间陪着你,多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多一点时间好好过日子……”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语无伦次,他停下说话,咬着下嘴唇,异常固执而倔强地看着赵彬,任由眼泪不停地流出来。
赵彬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我也想和你多一点时间一起享受生活,我也想了很多。有很多可以缓解现状的方法,你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前途?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一个人把事情决定了?退了这一次规培,又要等三年,你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这三年你又要做什么?你都想好了吗?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说到后面,他又一次压不住自己的暴躁,吼了出来。
罗铭遥也大声地说了出来:“我没有冲动!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想再做医生了!赵老师,这根本没有好的方法,工作、家庭总有一个要牺牲。我已经想好了!我就不适合做医生,这个行业不是我憧憬的样子,为什么非要逼着自己去做?我不想做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