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正在距离半人马座α星(离太阳最近的恒星)已不算太远的地方,驱集着从柯伊伯带中四散流离的逃冰。这里的冰当然够在金星和水星上造出数公里深的海洋,不过大概要花上好几世纪的时间,才能消减这两颗行星表面上炼狱般的高温,变得适合人居住。太阳系保育人士当然还是反对这样的行动,不过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激进了。2304年,因为小行星撞击太平洋所引起的海啸,造成了数百万人的伤亡。讽刺的是,如果是撞在陆地上,造成的损失就不会那么严重。这件事也提醒了往后的世世代代,人类把太多的蛋放在一个脆弱的篮子里了。
钱德勒告诉自己,反正这趟专送要耗上50年才能抵达目的地,所以迟上个把星期也没什么太大影响。但是如此一来,所有关于旋转、质心和推力向量的计算都得重来了,还要传回火星再确认。这趟专送的路线可能非常接近地球的轨道,在把这数十亿吨冰块推去以前,仔细计算一番总是好的。
像之前许多次一样,钱德勒船长的目光游移到书桌上方那张古老的照片上。照片中是一艘三桅蒸汽船;与船上方悬浮着的冰山相较,蒸汽船显得十分渺小。可不是吗?此刻的哥力亚号是多么微渺啊!
他常在想,从第一艘&ldo;发现号&rdo;进步到驶向木星的那艘同名宇宙飞船,仅仅只要一个世代,这真是不可思议!那些古代的南极探险家,如果从哥力亚号的船桥望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看法?
他们一定会觉得目眩神驰吧。因为飘在哥力亚号旁边的那块冰,往上往下无限延伸,大得看不到尽头。而且看起来还怪怪的,完全不像冰冻的南北冰洋那般,有着纯净的湛蓝与雪白。实际上,这块冰不只看起来脏,它是真的脏。因为,其中只有90是水冰,剩下的则是像出自巫婆之手的碳与硫的化合物,而且大部分只有在接近绝对零度时才会稳定。若是融掉这些冰,可能会产生令人不甚愉快的效果。正如一位天体化学家的名言:&ldo;彗星有口臭。&rdo;&ldo;船老大呼叫所有人员,&rdo;钱德勒宣布,&ldo;我们的计划稍有变更。上头要求我们暂缓作业,先去调查太空卫队雷达发现的目标。&rdo;
等到对讲机中那阵混乱的抱怨声消失后,有人问道:&ldo;有详细信息吗?&rdo;
&ldo;所知有限。不过我看大概又是千禧年委员会忘记作废的什么计划。&rdo;
这回传来更多抱怨声,大家对那些庆祝上个千禧年结束的种种活动,都感到由衷烦恶。当3001年1月1日平安无事地过去,大家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人类又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作息了。
&ldo;反正,说不定跟上次一样,不过是虚惊一场。我们会尽快回到工作岗位,完毕。&rdo;
钱德勒闷闷不乐地想着,自他干这行以来,这种盲目追逐已经是第三次了。尽管已经探索了好几个世纪,太阳系还是充满了惊奇。而且,想必太空卫队有绝佳理由这么要求。他只希望,不是哪个想象力丰富的白痴又目击了传说中的黄金小行星。钱德勒从未相信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就算有,顶多也只是矿物学上的奇珍异宝罢了,其真正的价值比起他推向太阳的冰块还差得远,后者总算还会给荒芜的大地带来生机。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性会让他严肃看待。人类已在方圆100光年之内的太空放出许多机械探测器,而&ldo;第谷石板&rdo;也充分提醒着人类,有更古老的文明在进行类似的活动。很有可能其他的外星器物正待在太阳系的某个角落,或者正穿过太阳系。钱德勒船长怀疑,太空卫队可能也有类似的想法,不然不会叫艘一级太空拖船去追究雷达上的不明影像。
五小时之后,寻寻觅觅的哥力亚号侦测到来自极远处的回波。就算不理会距离因素,那东西似乎也小得令人失望。不过,随着雷达信号逐渐清晰与加强,显示出那东西有金属物体的特征,说不定还有几米长。它朝着离开太阳系的方向行进。钱德勒几乎可以确定,那是上个千禧年时,数以万计被人类丢向星空的垃圾之一。说不定,那些垃圾将来还会成为人类曾经存在的惟一证据。
接着,这个东西近到能用肉眼观察了,钱德勒才带着一点敬畏恍然大悟:一定是哪个很有耐心的科学家,还在不断检查着早期太空时代的纪录;可惜计算机给他的回答晚了一步,错过了几年前的千禧年庆祝活动!
钱德勒朝地球传讯,声音里透着一点骄傲、也有几许严肃。&ldo;这是哥力亚号,我们正在接一位1000岁的航天员上船,我还猜得出他是谁。&rdo;
第二章苏醒
弗兰克&iddot;普尔醒了。不过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确定。
显然他是在医院里。他的眼睛尽管还闭着,但最原始、最能触动回忆的感觉,却明确地告诉了他这一点。每次呼吸,都带着空气中那种微弱、但并不讨厌的消毒水味儿,勾起他的回忆。没错!鲁莽的惨绿少年时代,在亚利桑纳&ldo;滑翔翼&rdo;冠军赛里弄断了肋骨那次。
现在他慢慢想起一些事情了。我是弗兰克&iddot;普尔,美国宇宙飞船&ldo;发现号&rdo;副指挥官,正在执行到木星去的极机密任务……
像是有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仿佛慢动作地倒带一般,他想起来了,脱缰野马似的分离舱朝他冲过来,金属手臂张牙舞爪。然后是寂静地撞击,以及不甚寂静的、空气自太空装中逸出的嘶嘶声。接着便是他最后的记忆:在太空中无助地打转,试着要接回破损的空气管,却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