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败的生意人。人们像是没看见高手,他们在木板下高谈阔论,把烟头按灭在牌子上,还往牌上吐口水,但就是不问。高手在招牌下站了一个时辰,只有几个正派人过来询问高手卖的何物,但只要高手把匕首拿给他们看过就面临一哄而散的局面。高手渐渐灰心,而他的饥饿从没死心,一次次的呼唤就像呼唤离家的游子一样。高手也有点抵受不住了,他想,若真不行,就到当铺去换几个钱,等再有钱赎回来就是。正想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儿走过来,手里捏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喊了高手一声。高手看是个孩子,只对他笑笑,不太在意。孩儿说,你是不是在卖兵器?
代你阿妈打你屁股
高手点头,俯身摸摸孩儿脑袋,他很想说我要是有个孩子,也如你这般大了。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的可笑来,吞口唾沫,再摸摸孩子吹弹得破的脸蛋儿。孩子把话重复了一遍,高手只好回答说是。孩子在口袋里摸了许长时间,抓出一把面额巨大的票子问够不够?
&ldo;是你要买吗?叫你家大人来吧,我这兵器很凶,你要是不好好念书只顾贪玩,她会代你阿妈打你屁股的。&rdo;高手亲切的吓唬他。
&ldo;这你管不着,这钱够么?不够我再去拿,&rdo;孩儿似真要买刀,他把眉毛凶神恶煞地立起,&ldo;到底卖不卖?一个大男人要想这么多?&rdo;
高手说,好吧,我卖给你,假如你家大人反对,可到十八亩寻我,我叫高手。他把匕首郑重地放到孩儿的怀里,道一声珍重,把钱接过来,转身。走出很远高手都能听到夜烟与自己心跳产生的共鸣。高手不知孩儿去向何方,也不想问。&ldo;有失去,就有得到。&rdo;他这样安慰自己,又生出洒脱之气,走进一家饭馆,一壶酒几个小菜。&ldo;要说跟我许多年的,不还有筷子么?&rdo;高手在楼上哈哈大笑,都快喘不过气来,接下来的惊鸿一瞥又立即叫他收声。风云变色,天气突然转阴,几只野狗狂叫,天空深处还响了几声旱天雷。在高手视线正对面的房顶上,几根杂草摇曳出的一点空隙中,夜烟竟安静的躺着。金黄色的光杀到高手眼前,闪闪发亮。高手连忙跳上对面房顶将匕首拿起,暗自欢喜又考虑到孩儿的安危。&ldo;莫非被老鹰叼走?还是风刮得大了?&rdo;高手正拿着刀在街上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人向他询问是否有匕首出售。此人比前次孩儿大了十来岁,留了一头乌黑的长发,稀疏的胡须从嘴唇上方冒出,带着神秘莫测的笑。高手反而释然,他笃定这是个圈套。他很大方的让出了夜烟,拿着换来的钱,进了青楼去喝花酒。高手猜,如不出意料,夜烟还会出现。
高手,就是碰撞意外。
果然,在此后的几后时辰里,高手不停的遇见向他购买匕首的人,而夜烟则像我们在夜里必须出现的忧伤,直走看见她,转弯也看见她。若不是躺在路边如被遗弃的少女,就是悄悄躲在高手影子里只需一个回首。令高手惊讶的是,购买者的年龄一直都在变化,从孩子到老者。高手在想这种变化有什么预示性,又或是从某种武林绝学中演变出来致人于死地的招数,小心防范着。等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蹒跚着离开后,高手施展追踪术跟其后。老人走得极慢,高手在中途打了十几个哈欠,差点就在一棵小树苗上睡着了。总算在天黑之前,老者侧身快速的闪入一扇门内。&ldo;噶&rdo;的一声又死死将大门关紧。高手抓着后脑勺,在这扇门前──这是池鱼的家。正想着,突然把门打开冲出一位黄衫女子将高手紧紧抱住,带着微微颤抖的声线对高手说:&ldo;我把全部身家都给你了,你可不能丢弃我。&rdo;
是否有大迁者的足迹?
诗人在死去以前,已经拥有许多坟墓,它们留在大迁者的曾经去过的每个地方。诗人说,这里埋葬的是他们的过去,他们年轻的日子。在堆起一座座小山包之后,诗人作为大迁者,肯定是一路高歌而去。若问他们,自己的过去埋葬在哪儿。他们回答不出。而当我们在路边看到一座座无名荒冢时,是否想起来?看见青鸟飞过的群山,是否在山涧里听到有人吟诗把酒言欢?空撙明月,一幢幢塌实的黑影里,那些沙砾间,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有洒下回忆的印记?
比如现在,一些犹豫,被高手抛得那么远,几乎可以撞到别人的梦里了。借黑夜隐身,高手偷出饮马之地。在离城很远时,他仿佛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声音。高手拍拍脑袋,怀疑自己耳鸣。
城门墙根的阴影里,看不到的地方,几个老人。
之中
当高手和池鱼共度良辰后,离开变得简单容易而不具备承担任何责任的痛苦。&ldo;进入池鱼就是进入饮马之地。&rdo;在他离开饮马之地的当晚,当池鱼枕着他的臂弯安睡的那一刻,高手想过留下来。但自己对于鼠辈城而言,始终只算是过客。&ldo;人是自己的过客。&rdo;他企图这样安慰自己。高手又想起身从一本破诗集里找出几个符合自己心境的句子,要不就去抬头看看明月是否对自己的明天有所昭示。高手明白是自己早以习惯了这种生活,早已习惯了五湖四海的荡漾,来自小兽从脚边轻跃的惊慌,来自花草树木释放的轻松,来自困惑后的顿悟。&ldo;你最喜欢的部分,就藏在最长的那首歌里。&rdo;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接受自己给予的失败命运,还有这么多女人的温香软玉。在池鱼放心的均匀呼吸里,高手借着池鱼睫毛上闪烁着一两颗泪光,看了良久。他动心的时间足够一辈子。&ldo;我如何长久的存活与女人燃烧温暖之中?&rdo;高手再次踏上游荡之路,让他高兴的是,离开鼠辈城,这些噩梦又全都消失。再次活在天地之间,在这个巨大的夹层里,时而打开翅膀遨游天际,时而屏住呼吸深潜水下,时而折柳伤花,时而摧林倒树。他可以走在每个地方,活在任何一粒尘埃里。游荡是对身份的反复确认,也是丢失自己的障眼法。高手用坚定的声音对自己宣布:我们的游移将古道西风瘦马,我们的栖居去小桥流水人家。在一次次给自己下的决心中,高手停息、离开,地平线依然如故,在他眼前追逐。有时看见一匹在树下苦苦哀求乌鸦的狼,有时听到一桌酒客谈论自己,有时还能从洞穴里传出几声过往与自己好过的女子的呻吟。这些声音,是四重奏,也是波浪似的琴声。在离开鼠辈城后,高手的记忆力越来越好,这不能不说是先人们的先见之明。&ldo;饮马之地必是一个将来和过去的分水岭,在今后的日子,我与回忆重叠。&rdo;高手躺在一个少女怀里幽雅的说。女子披着窗外的晚霞,根本没时间聆听高手的话。高手突然想起些什么,兴高采烈的拿住女子的胸脯问:&ldo;你可爱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