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拣了几本书,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春瑛回手接了个空,有些奇怪,便问:&ldo;念少爷,你怎么了?&rdo;
过了一会儿,周念才道:&ldo;春瑛,我如今还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一身荣辱,皆是倚仗侯爷,因此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直以来,都是真心敬我,即使知道我是官奴之身,态度也没有一丝改变,我认得的人里,也就只有你是这样。&rdo;
春瑛有些诧异,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些事。她还真没觉得官奴有什么不一样,周念还是那个周念,他既没有弯下腰干粗活,也没有露出一丝自卑的神态,他是官奴还是官家少爷,有什么差别吗?
&ldo;我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别人待我好,我自然敬人一分。侯爷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但我知道,若我继续潜居此处,终一生也无报答他恩情的机会!不管是为了父母亲人,还是为了侯爷和攸哥儿,我也该振作起来。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可能,也要跟仇人争一争!&rdo;周念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ldo;春瑛,你的这份敬意,我会记在心底。将来若能有出头那日……&rdo;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向春瑛的眼里,又添了几分暖意。
连一个家生丫头,都那么积极地识字,想必也是为了将来能出人头地吧?走这样的正道,要比讨乖卖好艰难多了,可春瑛宁可这么做,足可见其心性正直。
枉自己还自诩是书香翰林之后,自幼饱读诗书,竟然因一点小挫,便颓废至此,哪里配称周家的儿子?!眼见亡父平反有望,再不振作,他就要看不起自己了!
春瑛看着他,忽然想到,周念家里有希望平反了,他的话是指,他会为了一雪父亲的冤情出力吧?他从世家公子一朝沦落为官奴,怎么会甘心呢?当然要拼一把,为自己争取自由了!
想想自己,不也是忽然成为了家生奴婢,正为自由而奋斗吗?春瑛忽然对周念产生了一种同伴意识,忍不住握起拳,用力一点头:&ldo;念少爷,我们一起加油吧!&rdo;
周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ldo;加油&rdo;是什么意思,但从春瑛的脸上,倒是猜到了几分,也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ldo;好,加油!&rdo;
两人握拳碰了一记,遂相视而笑,都觉得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屋内却弥漫着温暖的气息。
(第二卷完)
第三卷高门七十三、宫里的消息
三月,春暖花开。
春瑛穿着新作的嫩柳绿色粗绢衣裙,脚步轻快地走在小路上。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抱着才摘下来的一束鲜花,嘴里轻松地哼着歌儿。
有两个丫头迎面走来,春瑛认得她们是太太屋里的人,忙停下来站到路边,低头让她们先过去。其中一个似乎是叫玉兰的,特地打量了她一眼,和气地问:&ldo;你不是浣花轩的春儿吗?怎么在这里?&rdo;另一个却是太太跟前得力的丁香,态度就没那么亲切了:&ldo;这是哪里摘的花?你不知道园子里的花糙一概不许私采吗?!&rdo;
春瑛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管园子的人自然是这么说的,但哪个丫头没有摘过?那些照顾花糙的婆子,哪里敢对大丫头们做什么?太太屋里的小丫头,每天糟蹋的花糙也不少了。她瞥了一眼丁香头上戴的鲜花,淡淡地道:&ldo;我这不是摘了自己戴的,原是三少爷说了,近日要到竹梦山居里坐坐,叫我好生收拾收拾,可那里的摆设都旧得很,只怕三少爷看了嫌弃,我便想着,摘几枝花儿,或许还有点野趣。丁香姐姐,我这可不是私采。&rdo;
丁香一噎,无话可说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玉兰便笑着推她一把,又对春瑛道:&ldo;她不过是在说笑,你去忙吧。&rdo;春瑛冲她笑笑,行了个礼,便绕过她们走了。
没走出多远,还听到丁香对玉兰抱怨:&ldo;你怎么老是这样!小丫头们都快欺负到你头上去了!往后还有谁会听你的?!&rdo;玉兰倒是不生气:&ldo;都象你似的,人人都被吓跑了,还有谁做活?她原也没做错事,你骂她做什么?&rdo;&ldo;怎么没错了?这些小丫头就是欠教训……&rdo;
春瑛没听下去,脚下越走越快,不一会儿便钻进了竹林。
三清没在屋前,但她隐约听到了屋后有锄地的声音。最近周念有意在屋子周边的空地上种点花糙,想必三清是在干这个吧?春瑛提着篮子走进屋内,刚叫一声:&ldo;新出锅的点心,热腾腾的……&rdo;便停了下来,睁大了眼。
李攸正坐在屋里新添置的圈椅上,懒洋洋地抬头看了她一眼:&ldo;怪不得前儿曼如会跟我说,绿豆总抱怨小厨房里不见东西呢,原来是你在中饱私囊!&rdo;
&ldo;三少爷可不能含血喷人!&rdo;春瑛忿忿地道:&ldo;这哪能叫中饱私囊?我做点心,绿豆可是知道的!不见的东西,天知道是谁偷了去!&rdo;说罢换了笑脸,转向周念:&ldo;念哥儿,我拿碟子盛出来给你吃,如何?今早的稀饭没熬好,我见你只吃了半碗,早就饿了吧?&rdo;
周念微笑点头:&ldo;如此有劳了,再顺道沏两杯茶来。&rdo;
春瑛应了,转身往帷帐后走。那里在几个月前就被隔出一个小隔间,摆放了柜子和茶炉,用来做简易的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