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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左嘉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一边继续听于飞述说，于飞的表情满是回味：

&ldo;我们那个时候去歌厅，基本不用花钱，老是有人抢着买单，老板有时也请客…轮到号的客人，常常把歌让给我们，他们把来这儿，当成听演唱会了…我从小就喜欢音乐，很小的时候，就无师自通地作出了个笛子，还真的能吹出曲子来…可能是受妈妈遗传吧，妈妈当年是宣传队长，对山歌，没人比的过她…上学的时候，小学最快乐，那时候家里条件也还好，除了唱歌，爸爸还教我们练字…后来因为超生，爸爸辞去了村支书，还带头交了罚款，再加上些别的变故，家境就越来越差，到了高三的时候，就实在读不下去了，老师来家里劝了好几次，可哪有办法啊，只好出门去打工…&rdo;

于飞深情的回忆和讲述，充满了画面感，左嘉一时忘了去做记录，只顾忘情地听着。

…于飞小学时候，一家人围拢在火炉边，其乐融融。于飞妈妈唱着歌，脸色被炉火映得微红，散发着安详幸福的光晕，小小于飞，一脸稚嫩，眼望着妈妈，跟着轻声哼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于飞蹦蹦跳跳，走在上学路上，一路哼唱着，进入到教室：□□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在于飞持续哼唱的背景音中，学校的民办教师，看着课本上的曲谱，挠着头一筹莫展，淳朴的脸上，一脸的焦急…老师进入教室：今天你们先自己唱唱看，给老师听一听，谁先唱？于飞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支在书桌上，哼唱声转为朗声高唱：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的幸福大道上，呀巴扎黑…同学们一张张稚嫩的笑脸，满是真诚的向往和赞赏，一个个小手拍得通红，老师偷偷舒了口气…

…舞台上，已是初中的于飞带领几位同学，笛声引领合唱，曲目是《走进新时代》，笛声婉转悠扬，合唱悦耳动听，乐声交相辉映，很有些磅礴的气势…歌声笛声继续播放，镜头又由县中学生书法比赛获奖证书，转向于飞参赛作品，一行一行的钢笔行书，颇有几分气韵…

…高中，一俏丽女生，不断地收到各种纸条，路边小孩递过来的，文具盒里发现的，纸条或被随手扔掉，在风中飞扬，或被几把撕碎，团成一团扔进纸篓…学校门口，于飞三心二意地和几个男生说笑着，频频向放学的人流中张望，人流中，女生貌似高傲地径直走过，对于飞张望的眼神，瞟都不瞟一眼，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离去；于飞立刻泄了气的样子，和同学的说笑，更是漂移游离，脸上讪讪的表情，泄漏了心底的自惭形秽，已相当破旧的鞋子上，大大的logo分外显眼，似曾相似的白色对号，中间多了一处弯折…女生呆呆望着于飞留下的空位，眼眶湿润，老师的授课声，充耳不闻，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离开，女生仍无知觉…

…黎明时分，脸上稚气未脱的于飞，与外出打工的众乡亲，大包小裹，走向村外，于飞家人送行的身影，在晨光中久久伫立…众乡亲渐渐远去。

…凌晨，仍在瞌睡中的于飞，混混沌沌地随着人群，向江边码头走去，于飞步态异样，一瘸一拐，渐渐落在了后面，人群中有人折回，把于飞背在背上，继续前行…破旧的轮渡，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江面波光粼粼，在晨曦中熠熠发光，于飞站在舷边，思绪万千。

…于飞疾步追赶着仍在行驶中的中巴，跃身跳上踏板，左手握住扶手，右手按开车门，进到车内，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了垃圾，并引导司机行至站前一饭店，接过车主递过来的5元钱后，又急匆匆地跑去搜寻下一辆…饭店老板潘娘，一边数落着于飞，一边怜爱地递给他一件新衣服…于飞在饭店内打扫，倒泔水，在后厨摘菜。师父嘴叼烟卷，左手持大勺，右手持铲，引火入勺，熊熊火焰中，大勺上下翻飞，旋即又麻利装盘，当当两声中，放到传菜口…于飞摘好菜，没有离去，仍在呆呆地望着师父忙碌…

…大勺在于飞手中上下翻飞，师父在一旁满意地看着…玖玖坊酒楼豪华的大门前，于飞犹豫了一阵后，吐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卫生间里，于飞低声打着电话：师父，他们考我做一道菜，叫辣山鸡…于飞电话里连声应诺…一盘油辣鲜红的辣子鸡，几个人品尝着，连连点头…

于飞在厨房中潜心研究，反复试验，一幅巨大的喷绘广告，在街上放眼望去，分外显眼，图片上配着广告语：柒牌坊秘制，江水长头鱼，饭店内，食客盈门，品尝后纷纷点头称赞…天艺杯厨艺大赛，厨房内，于飞仔细地造型，摆盘，圆圆的甲鱼旁边，黑黑的乌鸡，长长的脖颈，被扭得有了几分婀娜，在其它配菜的映衬下，颇为有型…

于飞自家小饭店内，于飞腿痛时有发作，一片杯盘的碎裂声中，于飞脸色痛苦，僵直的身体，勉强斜支在案台边…于飞辗转在各医院检查，治疗，于飞女友手握电话，心事重重，电话里隐隐传出，此用户无法接听…08年初那场南方冰灾中，省城某民营医院，无水无电，于飞和弟弟困在病房，孤立无援。于飞裹着棉被，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于飞弟弟，身着单衣，瑟瑟发抖…

……

…不知不觉间，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于飞结束了他的讲述，望向了窗外。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姿态放松，神态各异，感慨着，回味着。过了好一会儿，于飞先开了口：&ldo;不早了，今天…先这样？&rdo;

&ldo;好的，早点回去休息…这个故事，还是从你生病回到家里开始写吧，这样主线清晰些，写好了我先发给你看看。&rdo;

☆、绝望的深渊

于飞从高中辍学，到省城打工开始，腰腿之间，偶尔就有刺痛的感觉，从臀部到膝关节部位不断一阵阵抽筋，接着是钻心的疼痛。到了二零零七年，自己开饭店的时候，病情开始急剧恶化，发展到腰腿僵直，无法行走。经多方寻医问治，医治无效，反而渐渐失了元气，有将死之兆。爸爸打定主意，将他接回家中，心想就是死，也让他死在家里吧…

这个中悲苦，无法言说，且不说这灾祸本身，就是死在家中这小小心愿，都是历尽波折。零八年初，那场不期而至的南方冰灾，瞬间使各种出行变得异常困难。于飞的哥哥曾经三次驾车，试图去到医院将于飞接回，都因重重障碍未能成行。迟滞多日，方央得一位老司机，千难万险，才将于飞接回，到得家中，已是腊月二十八了。

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全家团圆的春节了，一家人强打精神，置办了些年夜吃食，至于灯笼鞭炮之物，早已是全无心力，草草作罢了。除夕夜，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吃过年夜饭，默然守岁。吃饭时，一小碗红烧肉，妈妈一口一口喂给于飞，于飞一反常态，竟然全部吃完了，这反倒令于飞爸妈怵然心惊，悲从中来：莫非，这就是飞儿的回光返照，最后一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