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质问落在蔺岐耳中,竟将他推入一种茫然未知的境地。
像置身秋日烟雨底下,清冽冽又雾蒙蒙。
逼仄酸冷到说不出话,连如何张口都忘了。
紧接而至的是阵诡异且僵硬的沉默。
没人出声。
突来的死寂也使他开始注意起其他东西——
他看见两点暗淡的明黄。
不真切,似是浮沉在夜间的萤虫。但又一动不动,冷冷凝视着他。
终于,那两点明黄动了。
是太崖在往前迈步。
等他走出那凉亭,蔺岐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两抹明黄源自那对蛇瞳。
瞳仁间扩裂出一条针状的缝,漆黑无光。或许正因此,才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冷淡。
蔺岐从那瞳仁间模糊窥得一些情绪,他说:“适才歉言字字出于真心,没有做张做势的意思。”
“哦,”太崖哧地笑了,“险些忘了,这天底下没真心的仅本君一人,我又怎敢质疑起别人的心思来?要叫旁人听去,怕是还要给我加一条无端惹事的罪名。要给你赔不是么?从何处赔起,不该说些了断师缘的话,还是误会你拿腔拿调?又或者一应俱全,从当年见面那日算起,一桩一件数清我的过错,挨个儿跟你躬身道歉。”
他从容不迫地说着,脸上带有习惯性的笑。
乍一听和平时无异,甚还带些逗趣话。
可字字句句都透出寒刀般的刻薄。
蔺岐从没见过他这样,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冷静下来,开始剖析起来龙去脉。
昨天道君虽有斥责之意,但远没有到这种地步。
除非是出了其他事。
其他事……
思绪渐清,蔺岐语气平静地说:“道君是目睹了不该窥视之物,故此眼下动怒?”
“不该窥视之物……”太崖将手拢在袖间,斜靠着凉亭边的柱子,“你当我是天边鸟雀,也不管屋里屋外的人在做什么,兴致起来了便落在窗边枝头上乱看,叽叽喳喳地瞎叫?玉衡,你高看我了,我断是听不得那鸟雀乱喘瞎哼,只嫌聒噪刺耳,又如何会学他。”
说到最后,甚还有意无意地蔑笑一阵。
蔺岐听出他是在排贬自己。
他抿紧了唇,冷声道:“道君有何话不妨直说,何苦拿些刻薄话奚落我。”
“又将公子岐得罪了。”太崖轻笑,已是口不择言,“该如何赔罪?去赤乌讨一封追杀令么?——这倒是好,便将我的脑袋悬赏出去,早早死了,也免得在你面前说些刻薄话。”
蔺岐的手已攥得指节泛白。
他再不愿说些拐弯抹角的话,正欲与太崖坦言,却见他突然从袖里抽出手。
眼下已大亮,没出太阳,天际泛着灰蒙蒙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