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姐蹲守在各个大庙中,眼睛很厉,专门观察老太太和小媳妇供香火——一般男人去庙里,求的无非是功名利禄,老太太小媳妇多数是去求子求孙的。”
“雀姐盯住这群人,就会迎上去,装作不经意地落下话头,比方跟同行人咕哝‘这庙不灵,我身边的谁谁谁,上回去了送生庙,回了家立马就怀上了’,求子的妇人会立刻上钩。”
“去了送生庙一看,里面全是剃了头的尼姑,把送生神供得有模有样的,求子行道也写得明明白白,任谁也会信个七八成。”
“掏钱进了庙,就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了。”
“这群瘪犊子警惕,从不急着招揽生意,每个月只接四五个单子,一人交二十两,正好够他们吃喝挥霍。恰是因为人少,上了勾的妇人之间几乎碰不着头,事情越不容易败露。”
“他们对外称是供奉送生神三个月,以示昭诚,实则,这三月极有讲究。为了能多奸|淫几回,头一个月会守住精关,只嫖宿,不交阳精。第二个月才开始办事儿。”
“院里养着大夫,一旦摸着滑脉的迹象就把人送走,又要女客回家三日内与丈夫同房,两相一岔,就能遮掩过去。”
唐荼荼听得手抖,舌尖发木:“可是月份不对……”
所谓滑脉,她不清楚大夫能不能摸出来,只看月事延迟的时间也能断定是否怀孕。可发现月事迟了是将近一个月的事了,与十月怀胎是对不上的。
张捕头点头:“到时候会说是肉身养不住仙胎,不足月就出生了——一来,孕娘刚怀时吃不饱,吃喝没跟上,后头就难补;二来,跪奉神龛一整月,腰胯变形,怀上的娃娃就长不大,生时个头小,跟不足月生下的一样。”
“这群畜牲!”芙兰骂了一句。
旁边有年长的嬷嬷,道了声奇:“可是生下的娃娃长相不一样啊,谁家爹不仔细看看自家孩子,眼睛像娘,嘴巴像爹,总得跟自己有个像处。十年啊……就没人疑心过?”
公孙景逸叹口气:“咱们能想着的,人家都能想着。交钱入庙时,会让你男人跟着一道儿去,没法去的,也得女人家画个小像带过去,这是让送生神认认人。”
“你家相公眼睛大,人家就给你找个眼睛大的,鼻梁塌的就找鼻梁塌的,皮黑皮白都有对应,保管亲爹娘也分辨不出来。”
是了。
唐荼荼记起昨夜那些淫棍的脸,虽说各有各的丑态,五官却都是很有辨识度的模样。
公孙景逸:“人家把你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儿算计得明明白白,又是尼姑,又是神龛,又是迷香——那尼姑哪是什么真尼姑?全是雀姐剃了头扮的。”
一群人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代进去想:要是自己身在局中,能不能脱身出来,能从哪一步脱出来。
想来想去也无解。一旦听见“送生神灵验”这一句,动了心,就是在一脚一脚顺着人家设好的套走了。
公孙景逸沉沉一放碗:“就说这回,还不是这群犊子自个儿露了马脚,而是机缘巧合才被我逮住的。茶花儿你猜是为嘛?”
唐荼荼嗓子干哑,已经出不了声了,只挪了挪眼珠子,盯到公孙脸上。
“这不正赶上赵老头卸任,他卸任之前要统计全县丁口——这叫‘案户比民’。”
“要搁以前,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可你爹是细致人,较真,特特吩咐各镇必须要算清楚人口,各乡道、村道进出都查得严。这群淫僧不敢妄动,没来得及把人换回庙里,这才拖到几个妇人大了肚子。”
“要不是年前,有人出去采买年货染了病,这回还抓不着他们!”
唐荼荼听爹爹说起过。
“案户比民”是户口核查的意思,肖似后世的人口统计,官话叫写黄册。
县令在任期间,辖地人口增长了,说明官当得好,百姓富庶,手有余钱,才会多生孩子,换言之则是一地民德教化得好,叫鳏寡孤独有所养,病死的少了。是以一县丁口增多,这是能加官受赏的功绩。
赵大人要卸任了,全县人口统计却拖拖拉拉的。爹爹一问这事,才知道赵大人打算糊弄过去。
那老头口称:不必费这工夫,比着旧黄册上的丁口数添上点就行了,上头不查黄册。各县都这么干,统计丁口动辄花费千两,县里头哪有这余钱?
……
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