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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这时刘震做了尚书租庸使，门庭显赫，上门拜访的人，车马都快把庭院塞住。王仙客见了舅舅之后，被安排住在学馆里，跟其他学生在一起。舅舅外甥之间的情分，和以前一样，只是刘震完全不提婚约的事。某天仙客从窗缝里看见了无双，她长得明媚艳丽，像天仙下凡一样。仙客几乎快要发狂，只怕无法和无双成亲。于是他卖掉身边值钱的东西，得到几百万文钱。舅舅和舅妈的贴身侍从，甚至一般奴仆，仙客都送他们很多东西，还好几次设宴招待，因此府里不管什么地方，他都可以自由进出。他和表兄弟们在一起，态度都很低调，帮他们做事情也没有怨言;遇到舅妈的生日，仙客还买来新奇的东西献给她，像雕花镂空的犀牛角和玉器等。舅妈非常高兴。又过了十几天，仙客拜托府里一个老太太，替他跟舅妈提起求亲的事。舅妈说：&ldo;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会马上跟老爷商量这件事情。&rdo;几天以后，有个丫环私底下告诉仙客说：&ldo;夫人把成亲的事对老爷说了，老爷却说：&lso;我从前也没有答应过呀。&rso;看他那个样子，事情恐怕会有变化。&rdo;王仙客听说后，失魂落魄，整晚都睡不着，只怕舅舅真的拒绝，但是对舅舅的态度还是一样恭敬。

有一天，刘震照例去上早朝，至日初出1，突然快马跑回家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说：&ldo;快锁上大门，锁上大门!&rdo;全家都很害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过了好久，刘震才说：&ldo;泾原的军队反叛了，节度使姚令言带兵进宫，皇帝已经逃走，其他官员都赶到皇帝所在的地方去了。我因为挂念妻子儿女，赶快回来安排一下，赶快叫仙客来帮我处理家里的事情，我想把无双嫁给他。&rdo;王仙客听到后十分惊喜。刘震把家里的金银布料等，用二十匹马驮着，对仙客说：&ldo;你快换衣服，押送这些东西从开远门出城，找一家偏僻的小旅店安顿下来。我和你舅妈以及无双从启夏门出去，绕过城和你会合。&rdo;仙客照着舅舅的吩咐做，但太阳都下山了，仙客在城外的旅店里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们人影;城门从中午以后就锁上了，他四处张望，也不见任何人影。仙客骑了马，拿着蜡烛绕城来到启夏门。门也锁了，守门的人不止一个，都拿着白色木棒，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仙客下了马，装做不知道的样子问说：&ldo;城里出了什么事，闹成这个样子?&rdo;又问：&ldo;今天有什么人出城?&rdo;守门的人说：&ldo;朱太尉已做了皇帝。中午有一个人带着四五个女人，想从这里出城。街上的人都认得他，说是租庸使刘尚书。门官不敢放他出去。等到快傍晚时，追赶的人来了，把他们全都带到北边去了。&rdo;仙客失声恸哭起来，掉头回到旅店。半夜城门忽然打开，火把把四周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兵士都拿着武器，搜查逃到城外的官员。王仙客吓得丢下行装车马惊慌逃走，回到襄阳，在村里住了三年。后来听说事情已经平定，京城也收复了，天下太平无事，他才又进京打听舅舅的消息。

【注释】1【至日初出】唐朝制度，五更天不亮时百官集合于朝门，日初出时早朝开始。

到了从前住的地方，仙客在徘徊张望，忽然有个人在马前下拜，仙客仔细一看，原来是从前的仆人塞鸿。塞鸿是卖身给王家的奴仆生下的后代，仙客的舅舅从前常常使唤他，觉得他做事可靠，就把他留在身边。仙客拉着他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问塞鸿说：&ldo;舅舅、舅妈都平安吗?&rdo;塞鸿回答：&ldo;他们都住在兴化里。&rdo;仙客很高兴地说：&ldo;我这就去拜访。&rdo;塞鸿阻止他说：&ldo;我已经赎身为平民，租了一幢小房子，靠贩卖丝绸织物为生。今天天色也晚了，公子就到我那里住一夜，明天早上一起去也不迟。&rdo;于是带着仙客到他家，晚上才告诉仙客说：&ldo;刘尚书因为接受了叛军任命的职务，和夫人一起被处死了。无双被收进宫里充当宫女。&rdo;仙客悲痛欲绝，他对塞鸿说：&ldo;天下这么大，我却举目无亲，不知哪里才是可以栖身的地方。&rdo;又问：&ldo;从前的奴婢还有谁在?&rdo;塞鸿说：&ldo;只有无双从前的婢女采苹，现在在金吾将军王遂中家。&rdo;仙客说：&ldo;我跟无双可能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能够看见采苹也好。&rdo;第二天仙客写了进见的名片，以本家侄子的礼节去拜见王遂中，详细说明事情本末，愿意出高价来赎回采苹。王遂中深表同情，被这件事所感动，就答应了仙客的要求。仙客就跟塞鸿、采苹住在一起。塞鸿常说：&ldo;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求个官职。成天闷闷不乐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呢?&rdo;仙客觉得很有道理，把情况告诉王遂中。王遂中就把仙客推荐给京兆尹李齐连。李齐连根据仙客从前的官衔，任命他为富平县令，去管理长乐驿。

几个月之后，某天忽然有人来报告说有宫庭使者带着宫女三十人要去打扫皇帝的墓园，在长乐驿住宿，她们乘坐十辆车来，人已经到了。仙客对塞鸿说：&ldo;我听说选进掖庭中的宫女，有很多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不知无双是不是也在里面。你替我偷看一下吧。&rdo;塞鸿说：&ldo;宫女有几千人，哪会这么刚好选到无双?&rdo;仙客说：&ldo;你就去看看，人间的事有时是很难说的。&rdo;他叫塞鸿假装成驿站的差役，在驿站外烧茶，并给了他三千文钱，跟他说：&ldo;牢牢守住茶具，片刻也不要离开。万一看见了，马上告诉我。&rdo;但是宫女都在帘子后面，看不见她们，只听到说话的声音嘈嘈杂杂。到夜深，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塞鸿仍然继续洗茶具升火，一下子也不敢休息。忽然听见帘后有人对他说：&ldo;塞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郎君身体好吗?&rdo;说完，听到哽咽抽泣的声音。塞鸿说：&ldo;郎君现在负责管理这个驿站。他猜小姐可能在这里，命塞鸿问候你。&rdo;无双又说：&ldo;我不能多说话。明天我离开后，你从东北角那房间的紫色被子下面，拿出信，帮我交给郎君。&rdo;塞鸿急忙去告诉仙客，仙客赶快问：&ldo;我有没有办法见到她?&rdo;塞鸿说：&ldo;现在正在修渭桥。公子可以冒充监督桥务的官员，车子过桥时，站得靠近车子一点。无双若认得出你，一定会打开帘子，就能看她一眼了。&rdo;隔天仙客就照塞鸿的话做。第三辆车子经过时，果然帘子被打开，仙客往里面看，真的是无双，王仙客伤感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塞鸿从房间的被子底下拿到信交给仙客。花信笺五页，都是无双亲笔写的字，文词悲切，叙述详细。仙客读完后，眼泪直流，心里很怕从此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无双在信的后面提到：&ldo;曾听皇帝的使者说，富平县有位姓古的押衙，是有良心的人。你能去拜托他想办法吗?&rdo;仙客便向京兆府申请解除长乐驿的职务，到富平县去任官，然后开始寻访古押衙这个人。古押衙住在农村的草房里，仙客亲自登门拜访他。古押衙想要的东西，仙客一定想办法满足他，送给他的丝绸彩缎宝玉等，已经不知有多少，但是仙客从来不曾开口要求什么。后来仙客任期已经满了，还住在县里，某一天古押衙来拜访他，对仙客说：&ldo;我古洪是一个粗人，年纪又大，还能做什么?先生对我这么好，我仔细想想，先生一定有求于我。我是一个有心人啊!感激先生的尽心厚待，我愿意粉身碎骨来报答你。&rdo;仙客哭着拜谢，把实情告诉了他。古洪仰望苍天，用手拍了几下头，说：&ldo;这实在很不容易。但为了先生，我试试看吧，不过可能没办法一两天内就成功。&rdo;仙客说：&ldo;只要能活着见到她就行了，我怎么敢订期限呢。&rdo;但是一下子半年都过了，还是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