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陈辞,听得桓行简不由莞尔:“士季虽年轻,可生了双毒目。王佐之才,很好。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我不用费尽心思一定要取诸葛恪首级了。”
投过来的目光,甚是宠爱,卫会接住了心中自然一片欣欣,却低头说道:“会虽有毒目,却不及大将军万分之一,大将军府中聪明人如云似海,会再有本事,也不过是公府中的一个而已。”
“行了,不难为你拍马屁。”桓行简笑着起身,吃剩的半个桃丢在盘中,还剩几个,拿起一个掷给虞松,“尝尝,寿春的桃子不错,水嫩多汁,甘甜鲜美。”
话说着,脑子里想的已经是个窈窕身影,嘴角那抹笑意,便渐渐凝滞了。帐外,军营里兵刃作响,将士们已经准备明日拔营,暑气里有青草棵子的味道,偶有蜻蜓,从眼前款款点过。他看到了李闯的身影,那少年,人很争气,日夜操练,像头野马似的又蛮又烈。
青山在望,绿水长流,他要离开寿春了,可嘉柔还了无消息。桓行简心中郁郁,一人独立良久,手中捏持的马鞭沁了层汗意,身后有人靠近,是石苞。
“郎君,该用饭了。”
他目光从莽莽青山上收回,眉头蹙起:“你去告诉毌纯,让留守的守卫注意,如果柔儿来了寿春,立刻通知我。”
第81章竞折腰(28)
部队拔营,迎风飘洒的“桓”字大纛下,军容肃整,卫会很兴奋地骑在马背上放眼远眺。他也憋得久了,寿春虽好,大军屯于城郊,山清水秀的,可到底过不惯粗茶淡饭风餐露宿的日子,还是洛阳好,他就适合在繁华的帝都红尘中快活挥霍。
桃子的滋味不错,卫会悻悻地想,余光轻轻一点,看到的是英姿勃发沉稳有度的大将军。那个姜令婉,来去如风,又没了踪影大将军夜里寂寞否?一个女人而已,大将军实在太宠爱她了!他满脑子乱七八糟,莫名嫉妒,再一抬首,发觉自己落后了许多,虞松回头冲他笑:
“士季,你这马术真有的练啊!”
对方没有奚落的意思,因为相熟,只是玩笑,卫会却听得在意他素来要强绝对不肯落后于人,于是,狠狠一夹马腹,扬鞭策马,紧跟追上去了。
道旁,大军一过,尘土飞扬,田里麦子收割过后只留高低不平的一丛丛麦茬。陇间有野火顺风而起,其势渐壮,头顶流云沉潜聚散不定,一时间,犹如群蜂出动的魏军就这样密密麻麻地铺陈在淮南大地上,两翼渐开,慢慢交织成一片巨大的黑网,仿佛正张开着怀抱,只等吞噬敌手。
大军的速度却并不快,桓行简身边,是一众着锃新铠甲身披锦袍的勇士精骑,如云环绕,将他簇在中央,不急不躁地朝巢湖方向缓缓推进。
“大将军,李蹇这个人,虽然勇武,可有个毛病不太好,喜好邀功,有时难免弄虚作假谎报个首级什么的,”虞松对扬州刺史的旧事,一直有所耳闻,因此提醒道,“大将军到时心里有数便是。”
声音不大,只够桓行简听的,他自然明白,虞松这是有意避开毌纯等人,毕竟私交甚笃。桓行简略一点头,也不表态,只示知情。
大军这边赶过去接应,李蹇则率先锋昼夜行军,如风如电,黑云似的火速去截诸葛恪的后路。
这个时候,诸葛恪闻得风声,不得不退。伤病在身者,仓促而逃,许多人脚下一软,扑跌到沟里,就再没起来。更有生病了的战马,萎靡不前,只能狠心砍死,倒毙道旁。这样大呼小叫,哀嚎连连的,听得诸葛恪心头烦闷,整合了精锐,撇下病弱伤残,先行撤往巢湖方向,准备登船。
李蹇等人追了上来,可到底人少,诸葛恪几十万大军即便病倒大片也绝对在人数上优于他。彻底截断后路,恐怕数量上难能做到,不过痛痛快快厮杀一场以获军功却是唾手可得。
随后,分作三路,从小丘后一跃而出,马蹄子踩践过生长正茂的紫荆,旋起飞尘,早蓄足精气的锐卒一窝蜂地杀向了诸葛恪大军。
吴兵没想到魏军这么快杀来,登时大乱,一时也无暇摆什么阵型。虽人数占优,可被杀气十足的魏军驱牛赶羊般插来插去。旗子坠地,一双双马靴在上头顷刻间就给踩踏得毫无面目可言。
场面混沌,厮杀声不断,犹似有人把狼毫蘸满了墨汁,这么肆意一泼洒,便成了个乌泱泱乱糟糟的世界。李蹇乖觉,低吼着砍杀过一阵,知道吴兵气殆,一心只想逃,人数虽多却难能汇成一股斗志,索性只捡那些病歪歪的多算首级。
“使君!东边有人逃了!”一声叫喝,李蹇闻声望去,果然见一支队伍冲破了防线先行跑了。想必,是吴军中大将,便不是诸葛恪,换作旁人那也是大功一件,李蹇贪功,这边招呼了张敢等人把槊舞得虎虎生风杀气大炽地追了上去。
这么一路沿途追杀,淋淋漓漓的鲜血断续印在道旁,两边,尚有放弃战斗号叫要降的残兵。桓行简赶到时,暮色刚下,可天边已挂上勾纤纤弯月。诸葛恪的二十万大军不是那么好撤的,但精锐早上了战舰,剩下的依旧在和魏军纠缠不休。
这么昏天暗地杀下来,不知斩杀了多少吴人。忽的,只见一两三百人的小队吴骑从里杀出,人虽少,可却异常凶悍,显然是为大军断后来的,这一举动,无异于壮士断腕,不求活命。
既抱必死决心,挥舞刺杀间便略缓滞了魏军队伍,魏军这边,难免有些松散。火把点起,晚风习习,红彤彤的火光随风似波纹一般从桓行简脸上漫过,他凝神观战片刻,看了看身旁有远征高句丽之功的毌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