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妮娜将食指抵在玻璃窗前,用手指去勾画对面大桥的轮廓。建筑物一如巨兽般蹲坐在黑暗的夜里,天空里没有星星,丝绒一般的幕布拖住一轮晶莹圆月。月亮在高处俯视这座繁华之境。
宋济之已脱下厚重外衣,连西装外套一并脱掉,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他走到厨房料理台上,从酒架上拿下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戴妮娜仍驻足于窗前,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孩童般的专注。他拿着酒走到她身后她都未曾发觉。
她的手指追逐着映衬在玻璃上的城市的雏形,她用食指勾勒出建筑物的雏形,那绚烂的色彩同样也映衬进她的眼里,成为一种闪光的底色。
“我之所以买这里,是因为可以看到盛云。”
宋济之从身后握住她手指,把她的食指拉着在窗玻璃上划出一道弧形。他将她的手指定格在一栋写字楼的高层。
“摩天大楼给人的精神注满尊严的力量,我认为建筑物给予了人神一般的恩赐。”
“每次劳累的时候,我也爱走到这里,有时候低头往下看,人群车流都如同细碎的蚂蚁,仿佛他们就在我的股掌之间,可以被操控,可以被掌握。”
“说实在的,妮娜,这种由内心深处膨胀的权力的欲望,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了的。”
他的手伸出来,按在窗户前的一个点上,
“只要你愿意,妮娜,你可以轻易就碾碎他们。”
戴妮娜摇摇头,“我对别人没有要求,插手别人的命运不会使我快乐。”
“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把手伸进别人的生活里。”
他转过头,长久的盯着她的脸。
只要他不刻意露出亲近的表情,这张脸就绝不会是一张易于接触的脸,看起来冷血,毫无感情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严感。
他嘴角有一丝下陷的凹痕,随着他抿上嘴唇的动作,变得更深,显得有些老态。
他的嘴角往下陷,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
“你这番发言,令我印象深刻。”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方式。”
“不。”她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对着无辜的人下手,制造更多的受害者,制造更多的仇恨与憎恶不会改善我生活哪怕一点。”
宋济之将她的手从玻璃上拿下来,轻轻吻了下她的手指。
“可是你现在,是在我手里。”
他把红酒杯塞到她手里。
很久之后,戴妮娜才真正懂得了宋济之口中的这番话究竟意欲为何。
他从始至终都按照着他所赞同那种方式而前行,执行着他拟定的计划,肆意摆弄周围人一如棋子。
他不是那个与恶魔交换灵魂的浮士德博士,他就是恶魔本身。
可她在这些年获得了多么美丽的一切,钻石,鲜花,鹅绒被,丝质枕头和床头柜上的祖马龙香薰,想起来那些为了学费挣扎,从一份工打到另一份工,被那些油腻的餐盘,肮脏污秽的剩菜残羹折磨的日益猥琐烦闷的同窗,她幸运得多,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以喝上好的白兰地配鱼子酱,周末到夜店买醉,从商场的一层走到顶层,买单,刷卡,连标签也不用看,放长假随即坐头等舱到欧洲,穿着高定礼裙去秀场看秀,带着两个空箱子去,回来时塞满五颜六色的华服。
刷卡的时候,那些人必定会想,她多么好命生个好人家,骂她母狗也无所谓,别人是褒是贬,银行上账户里的真金白银不会缺少一分一毫。
所以说,在一个怪物面前渐渐与之同化的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全然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