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的脚步声,她握着笔下意识垂下眼睫,躲开他的视线,只盯着手里的谱子看。“星星,我来接你下课回家。”男人微微躬身,分明是靠近星星,身上淡淡的檀香却钻进她的鼻腔。她蜷了蜷手指,抛去脑海中一些过往,转头问星星,“星星,他是你的家长吗?”见星星抱住她的手臂点点头,她放下心来。再抬头时,丁茴已经是一脸自然,瞧不出半点不对劲。她对着周祈缓缓道,“您稍等,还需要星星签退一下,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不急,慢慢来。”他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丁茴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身侧的星星倒是动作很迅速地拿起笔,在表格上打对勾,写上自己的名字。帮星星收拾好包包,丁茴摸摸她的脑袋,躬身看着小丫头,“回家记得弹练习曲之前先熟悉音阶,把手腕活动开了再开始弹练习曲,这样下次就可以早一点下课,也就不会让爸爸多等了。”星星先是点点头,又抓着包带仰起头,圆眼睛一眨一眨的,“丁老师,爸爸没来,他是我舅舅呀。”因为以往都是星星的妈妈来接她,丁茴还真没见过其他人来,周祈是:八年前八年没见,她的生活一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丁茴甚至觉得自己麻木到快忘了过去。可没想到见到他,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紧张,也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时间并没有冲淡过去的记忆。或许是当年那场分离留下的“后遗症”,会让丁茴下意识地觉得他们还是少见面、少出现在一个场合比较好。尽管现在周围没有熟知他们过去关系的人,可她还是莫名地害怕有人认出他们这对曾经所谓的“兄妹”。她当年在最后时刻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后来又拼劲全力躲着他,为的就是希望他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因为和自己的一些过去被束缚在原地。所以她也以为再次相见时,他肯定会冷眼相对。现实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周祈或许是出于自身教养的缘故,并没有冷眼相对,只是把她当做了陌生人。回身坐下,丁茴低着头收拾桌面上的乐谱、琴竹和签到表,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托特包后,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丁老师!”她回过头看到气喘吁吁的星星,小丫头的两个小辫子一翘一翘的。星星冲过来伸手拉住她的手,“我回头都没看到你,你今天怎么不送我呀,星星还有惊喜要给你呢!”丁茴余光瞥见周祈也跟着折返回来,她赶忙垂眼,握住星星的小肉手笑笑:“本身今天下课也迟了,老师就想让你早点跟着舅舅回家,刚好我要收拾一下东西,就没起身送你,丁老师还是很喜欢星星的。”“那现在走还来得及。”周祈的声音冷不丁地插进来,“星星很喜欢丁老师你。”丁茴知道他正站在门口,她没敢看他,嗯了一声后拎起桌上的包,另一只手牵住星星的手,起身慢慢往外走。走廊上,周祈走在后面,看着一大一小走在前面。“星星到底准备了什么惊喜呀?”走了几步,她问。星星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蹲下来点,等丁茴靠近后,星星凑过去贴在她的耳边,声音软软的,“我用橡皮泥捏了一个小房子,送给丁老师!”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彩色橡皮泥捏的小屋子,塞进丁茴的手里。“为什么送小房子给我?”丁茴有些疑惑。“因为我感觉丁老师很孤单,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星星握紧她的手往前走,回头看了眼周祈,继续说,“舅舅是造房子的,他总说,只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人就不会孤单了,因为这样就有家了。”丁茴低头,看着掌心的小屋子,忽然沉默下来,鼻子莫名有些发酸。片刻后,她摸摸星星的脑袋,轻声道了谢。从机构出来后,他们便分道扬镳,丁茴早已离开,他们却站在这里都快有五分钟了。星星晃晃周祈的衣袖,仰着头问,“舅舅你别看啦,我知道丁老师很漂亮,但她已经走远啦!”闻言,周祈没忍住轻咳一下,赶忙收回视线,带着星星进入直梯,往地下车库走。期间星星的视线一直黏在周祈身上,盯着他好一会儿,眼珠转了转,忽然开口,“舅舅你肯定喜欢丁老师!”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倒是惊了周祈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敲敲她的额头,“小孩子少说这种话。”“哼,口非心是!”他无奈扶额,看一眼下降的电梯数字,“那叫口是心非。”“妈妈说了,诚实的孩子才是好孩子,看来舅舅你不是噢。”星星在一旁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周祈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蜷了蜷。他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跃动向下的红色数字,半响都没回话。曾经也有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做任何事要问心无愧,要诚实。可是后来,说者没做到,他作为听者,倒是在这八年里全部做到了。丁茴,是你说做事要问心无愧,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真正问过你自己的心吗?-八年前,徽南师大附中。现在是九月初,夏季分明已经过去,但空气中仍有残留的热意。徽南是个沿海城市,原本南方城市的夏季就以湿热居多,再加上又沿海,热意中夹杂着海风的咸湿,吹在人脸上,有种粘腻感。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动不动就粘在了脊背上,令人浑身难受。即使此刻坐在教室里,头顶的风扇呼呼作响地旋转着,丁茴还是感觉到自己颈侧的汗正顺着领口往下滑,然后那滴汗珠进入了背心系带和皮肉的缝隙之间。汗珠滚落的触感明显,她一张小脸都在窗边被外面的太阳烘烤得通红,皱着眉捏着衣服往上提了提,衣物布料脱离皮肤抖动,空气流通间,身上的不适感才渐弱一点。讲台上发际线岌岌可危的数学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输出,一整个黑板的公式和数字,看的丁茴头疼不已。捏着笔认命般地在课本上记下解题过程,又磕磕绊绊地解了两道题,铃声终于响起,这第一节午后的数学课终于结束。等老师抱着书离开教室,学生们才闹哄哄地吵起来。“真是无语死了,学校的空调跟个摆设一样,八百年不开一次,那里面我都怕锈住了!”丁茴握着草稿本疯狂转动手腕扇风,粘在额头上的几缕刘海顺着微弱的风动了动,她拍拍身侧好友费晴的肩,递过去一张湿纸巾,“擦擦吧,别激动,越激动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