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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茴是她的女儿，是她当年十月怀胎，带着满心欢喜忍痛生下的孩子，她自然会心疼，会爱惜。这些年，她总以为丁茴身边有她在，过得自然不会太差，只是回想起过去种种被她所忽略的细节，李静才意识到，或许丁茴这些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快乐过。不停歇的药，是她控制自己，压抑自己的最好证明。但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些年吃的所有药，其实都不能真正治愈她。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李静鼻尖忍不住酸涩。丁茴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出声，安静地处理着手下的饭菜，将两道菜倒出来放在盘子里，又装好鸡汤，全部套上保鲜膜，一一放进了冰箱里，然后转身站在洗碗池边，开始清理李静带来的保温桶。李静看着饭菜进了冰箱，像是猜到了什么，“你们…还出去一起吃饭了？”直到这一刻，丁茴已经不想再有任何的隐瞒。她关掉水龙头，看着出口处的水越凝越大，很快成为一颗饱满的水珠，在即将坠落的前一刻，温吞的声音响起：“是，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了，甚至…我们还和好了。”李静呼吸一滞，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半响后，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脚步略微踉跄着前进，走进开放式的厨房，站在丁茴的身后，开口，“阿茴你们…”丁茴自然知道此刻李静所经受的惊讶有多么的巨大，她看着水池的白色泡沫和银质保温桶，忽然想起前面周祈在离开前说的话。他说，“阿茴你别怕，回家后不管妈问你什么，你都推到我的身上，不要让自己为难。”“一切都交给我来做，我永远都是站在你前面的那个。”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一直以来都在保护自己，也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己为主，自己也永远排在他的首位。可是，这一次，丁茴却没有听他的话。她想，他们之间，总是他勇敢，总是他不断向前靠近自己，也总是他从一而终，坚定不移地选择着她。那这一次，她总要做些什么，来回馈他一直以来的坚定。思及此，丁茴唇角轻轻勾起来，双手从洗碗池汇聚的温热水中脱离，那一瞬间的触感，像极了当年她被人从浴缸边缘拉起来。都有下坠感，但这一次却没有疼痛了。她扭过头，看着李静，“妈，我和周祈重新在一起了。”“但这次不是他先选择的，是我更想要。”“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忽视我的内心了。”“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丁茴看着表情逐渐僵硬的李静，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下意识地开始道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总是在潜意识里觉得当年这个家庭破碎全部都是自己的错，此刻也已经有了落泪的想法。八年前她也曾这样蹲着哭泣道歉，今天也是如此，只唯独这一次，丁茴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心的，语气也是坚定的。她缓缓蹲下身子，无意识地蜷缩身体，用自己湿漉漉的手去遮盖脸颊，汇聚在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悄然滑落。听到她的低声抽泣，李静才猛然回神，她知道丁茴这是泪失禁了。李静慌忙蹲下身子抱住丁茴，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想要出声安慰，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垂下眸，却在丁茴举起的双手间，看见了她腕间的黑色藤蔓纹身。黑色的两股纤细藤蔓蜿蜒缠绕在一起，上面还有些许零碎的叶子。那上面此刻还沾着洗洁精化身的白色泡沫，在湿润的水迹之后泛着轻微的光，在这一刻，李静忽然明白丁茴当初纹身的真正原因。黑色纹身之下的那块皮肤曾经是丁茴割腕后留下的伤疤，伤口愈合，新肉长出来后，形成了轻微的增生痕，一道细长的白色痕迹就这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丁茴的皮肤白，这道痕迹在她的身上有些明显，起初她去纹身后，李静还以为她是为了漂亮，想要遮盖住自己腕间的伤疤才做的，也就没有什么反对，反而以为她或许是放下了过去，以这样的姿态来迎接新的生活。可是现在看来，却不尽然。她当初做纹身的目的，分明是在压抑自己，用纹身将过去的一切封存起来，却也留下了记号，让自己永远都记得那段记忆和感情。而那两股蜿蜒缠绕的藤蔓，就是她和周祈。她从没有一刻想要跟周祈分开，一刻都没有过，却还是生生离别了整整八年。李静微微仰头，憋回去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手掌轻轻抚摸她突起的脊骨，“好，妈知道了，知道了。”她要是知道丁茴会这么痛苦，当年或许就不会逼她了。良久后，丁茴在自己克制不住的颤抖哭泣中，终于听见李静的声音。她的语气像极了那个夜晚，自己在医院里醒来时。“那个时候在医院，妈妈就跟你说过，如果你真的很痛苦，是可以去找他的。”丁茴哭着摇头，发丝垂落在脸侧，被泪水沾湿，声音断断续续地，只是一直在重复一个内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年丁茴也是如此，在医院的很多个夜晚里，她都在梦魇中这样轻声道歉。那时候李静以为她是在跟周祈抱歉，因为她没有选择周祈，而是选择了放弃，留在自己身边。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丁茴是在跟他们所有人道歉，这样的歉意里不止包含着周祈，还有自己和周海全。她是在怪自己。在丁茴的心里，她几乎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李静想到前些年，她曾偷偷去看过一次在上大学的丁茴，那个时候的丁茴就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偌大的校园里，她独自一人背着书包，不是在琴房练琴就是在外面的店里打工，一天都过得很辛苦。李静曾以为是不是自己给的生活费不够，从那次之后，每个月还多打了一些钱，只是现在再回想起，才会发觉，那个时候的丁茴是想要通过疲惫来让自己能够暂时忘却那些回忆，这样她也就能睡着，不会睁眼清醒到凌晨。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丁茴的后脑勺，像是很多年前在她幼时受伤安慰她一样，轻声柔和道：“阿茴，让你去找他的这句话，在我这里永远都作数，你不要感到抱歉。”“阿茴，你要开心地生活，这个才是妈妈最想看到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丁茴听见房门被敲响。下一秒，周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茴你开开门，有什么都让我来跟阿姨讲！”他的声音急切，像是一路跑来。：同意丁茴怎么都没想到周祈又折了回来。她有泪失禁，眼泪一时间无法控制，李静听到敲门的声音，先扶着她坐下后，才起身去打开门。厚重的防盗门被人打开，周祈抬眼间便对上李静的目光。“阿……阿姨。”他明显是跑着上来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叫完一声称呼后，周祈反而被自己的气息呛到，低头忍不住轻咳着。李静站在玄关处，看看眼前的人，再扭头看看里面哭成泪人的丁茴，一时间觉得无奈。这两个孩子，在对方的事情上，真就执拗的不行。“好了，进来吧。”李静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位置，让周祈进来。周祈边点头边咳嗽着想要道谢，却被李静摆摆手制止。丁茴捏着纸巾抬时，就看见咳嗽好容易停下来的周祈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跟前，对视的一瞬间，她发现他的眼睛也有写发红，估计是咳嗽咳的，她这样胡思乱想着。只是下一秒，她却忽然看清他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紧跟着他蹲在自己身前，握住她的手，低头抵上她的膝盖，声音里有祈求，“这一次说好了选我的，能不能…不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