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隽被催促着闭眼,双手合十。在静谧中,他悄悄睁开左眼望向对面那人——荀奕也闭着眼,许愿姿势标准,表情虔诚。
他阖眸,笑意清浅:“我生日,你许什么愿?”
荀奕不满,“你管那么多呢?这特么还没在一起手伸这么长了?”
“那你许什么了”
韩隽原本以为自己会收到一句“说出来就不灵了”。
再次睁眼后却发现荀奕看着自己,眼底带笑。
“首先……”
看来蹭他生日还许了不止一个愿望,序数词都出来了,很贪心啊。
“首先你要快乐,”荀奕说,“然后剩下的去他妈的。”
荀奕回房后门一甩裹着外套仰躺在床。皮质硬领顺着人蹭床的动作折在脑后,他嗅到身上有股从大排档带来回的油烟味,混着蒜味和孜然香。
他心里烦躁,蹬飞脚上半挂不掉的拖鞋,一只飞出去撞翻了垃圾桶,纸屑和吃空的零食袋撒了满地,喝盛的咖啡从没盖紧的杯子里倾倒而出,弄脏了书桌下米白色的圆地毯。
“操!”荀奕提不起丝毫收拾的心情,怒骂一声,卷起被子钻进枕头里。
韩隽听到荀奕许的愿望后怔愣住,惊诧和欣喜交织快速闪过后,他杵在原地盯着对方发呆。
他在想什么荀奕当然不得而知,眼神却叫荀奕分外不爽。韩隽虹膜颜色很浅,浅得接近琥珀色,像是混血儿。瞧上去倒是清澈又可爱。那时却格外阴沉,像湿黏的蛛丝一般,那般危险,又这般暧昧。
荀奕想不通,明明生为占据性别优势的alpha,自己便生被这一个眼神冒犯到了。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察觉到了对方不知从何而起的敌意。
alpha对于危险的直觉向来准确,他能够通过信息素的细微变化感知到对方情绪波动。然而把那眼神完全归为敌对又不算妥当。
令人惊悚的含情脉脉,对,就是这样。荀奕想。
今晚的对话并不愉快,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告白,准备足有一星期被反复推敲的腹稿还未出口便夭折在韩隽的缄默中。到底是成年人,他自然不可能读不懂无言的委婉,但荀奕仍不确定,他不知道韩隽否定的是自己关于他感情的猜测还是仅仅针对想在一起的表白。
荀奕翻过身,忽然计较得没劲。其实哪样都无所谓,反正结果依旧。
所以拒绝的人是他,为什么还要用令人误会的晦涩又缱绻的目光看自己?陆青升和他明示过,韩隽这人心思深,远不如瞧上去那般纯良无害。与之相反,荀奕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更藏不住事。许因成长环境缘故,荀奕自幼被家里各位长辈娇宠,大错也犯小错不断,被惯得颇为有持无恐。万幸野蛮生长并没让他彻底长歪,只养成了他言辞锋锐的习惯。他讨厌浪费时间和人虚以委蛇打太极,即便八面玲珑更有益在社交中无往不利。
他不想再揣测韩隽的暗示了,免得自作多情。他虽不屑家中部分长辈在生意场上的遛弯儿,也晓何为点到为止。
渣男。荀奕愤懑咬牙。最后,昂贵的鹅绒枕上留下一个一时半会无法自动复原的拳印凹陷。
韩隽在客厅坐了很久,他已经习惯了和荀奕一样不坐沙发,就盘腿佝偻着背挤坐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毯上。直到荀奕房间里的灯光暗下来,没了动静,他才撑住坐麻的膝盖站起,把桌上吃得乱七八糟的蛋糕收进盒子里,合上盖子,再把丝带重新缠了个蝴蝶结。
荀奕对甜食兴趣一般,韩隽亦没太多心情。
看着躺在垃圾桶里吃了不到一半的蛋糕,韩隽有些心疼。
六寸的蛋糕不大,很漂亮。但白巧克力上的“生日快乐”四字在精致的奶油裱花中异常突兀。
吃蛋糕的时候韩隽将白巧单独挑进了一次性蛋糕碟里。当时荀奕眼神都黯淡了,他以为自己没发现,实际只是舍不得。
“当朋友不好吗?”韩隽瞥了眼人紧闭的房门,轻叹口气,不期待任何回应。只是默默地将人扔沙发上的钥匙放回玄关,再把前一天荀奕随手搭在扶手迟迟不收的外套挂起。
做完一切,最后拿起那块写有笨拙祝福的巧克力放进了嘴里。
甜味瞬间占据了口腔每一处,甜得发腻,腻到心口发疼。
下楼丢垃圾的时候,韩隽再次看见了那束花。
躺在不可回收垃圾箱前的地上,枕着一罐空了的可乐瓶。这束花本来是要给他的吧,可惜从头到尾都没到过他的手上,最后成为了一张薄薄的奶茶店会员卡的陪衬。他一时说不出到底是荀奕不懂花还是自己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