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根本见不得光,黄波应该不会愚蠢到留下记录,即便真的有,顶多是些语焉不详的东西,恐怕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等等——其实笔记本里有没有6月16号的记录,压根不重要,重要的是6月19号那天的行程!“还记得吗?6月19号那天,赵峰跟黄波见过面,而且是因为工作的事。”关于这件事,两人从不同人口中,得到了相同答案,应该不是谎话。换言之,6月19号见赵峰的行程,不需要遮遮掩掩——“黄波那个笔记本里,应该会有19号当天的行程记录,他那天又见过赵峰……”谢臻也反应过来,“他笔记本里的行程记录,能同时确认19号那天下午,黄波和赵峰两个人的行踪!”赵峰也好,黄波也罢,他们到底有没有时间对谢云下手,答案可能就在那里头。要拿到黄波的笔记本,却不能打草惊蛇并非易事,这个机会,直到周四晚上,终于被两人等到了。赵磊虽提过想帮忙,可是周遇和谢臻并不想他卷得太深,一来,担心引发新的变数,二来,也无法向他解释笔记本的真正意义。末了,请他帮了个小忙,打听黄波最近应酬的日子。据说黄波酒量一般,却偏偏好这口。平时很难有机会接近他,也只有饭局过后,待他喝得醉醺醺,自然会放松警惕。今晚,黄波应酬的饭店位于淮阳市郊人造湖的岛心,名为“铜雀台”。“铜雀台”外观相当气派,六层高的主楼居中,连接着左右侧楼,主楼屋檐向上翘着,似飞鸟展翅,融入了本地徽派建筑的风韵。往里走,大厅通透开阔,采用新中式装修风格,一侧是古色古香的凉亭,另一侧墙面上悬挂着巨幅字画。字画底下,穿着旗袍的表演者正在弹奏琵琶,大多是那种来往宾客叫不出名字的曲调,却不耽误众人附庸风雅。“铜雀台”是淮阳市内数一数二的高档饭店,位置虽然偏了点,胜在有格调,无论环境亦或是服务、菜品,都是本地最好的。眼下,距离三公消费禁令出台还有两年,“铜雀台”接纳了本地大部分高规格饭局,正门口车流不息,热闹非凡。高耸的松树和精心修剪的小叶黄杨错落有致,装点着铜雀台正脸,景致别具一格。周遇和谢臻在不远处的花坛等着,视角刚好避开了绿化带遮挡,能够将门口来往的情况纳入眼底,一清二楚。等着等着,天色全然暗下来。已经过了9点半。周遇盯着铜雀台门口,车流依旧不停,不过到了这个时间点,基本走得多来得少。距离黄波进去,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却始终没见他出来。好似没有尽头的等待,催生出一股焦灼与不安来,她直勾勾盯着饭店正门,身体好似也被黏腻潮湿的夜风裹住、拽着一点点往下沉。“是黄波,他出来了。”谢臻声音响起的瞬间,她眼皮子一跳,心口莫名的慌。第五次轮回铜雀台正门口,包括黄波在内,一共六个男人,彼此拍着肩、搭着膀子,脚下虚浮,正说着些毫无营养的场面话。没多久,两辆的士前后脚在面前停住。一行人陆续上了车,周遇盯紧了黄波的身影,眼见他弯下腰,片刻过后,又直起身体,冲车里人摆摆手。黄波居然落了单,进展倒是比想象中顺利。送走了其他人,他也不急着动弹,在原地站了半晌,似乎想借着夜风缓缓酒劲,而后才迈开腿。估计是真喝大了,身子晃得明显,那么一小段路,也磨蹭得厉害。又一阵夜风卷过,树影婆娑,光线晦暗,铜雀台侧楼墙根下,两个身影正在悄然逼近彼此。其中一人脚步突然加快。霎时间,墙上那两个影子,迎面相撞!黄波的手在空中挥舞着,试图抓住什么保持平衡,可惜落了空,最终一屁股跌在地上,酒劲加上突如其来的冲击,这一下,摔得他脑子直发懵。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破口大骂,“草你妈的!走路不带眼睛?!”一边骂,一边揉着后腰跟屁股,他这会儿连骨头缝都在疼,不知道是不是摔出什么了好歹来?谁知,撞他那人早就不知所踪。一腔怒火,还有那顿骂骂咧咧,最终,都被眼前一团空气全盘接收。分神之际,飞到一旁的皮包被人无声无息捡走,他却浑然不觉。周遇蹲在另一侧墙根底下,手里攥着刚刚拿到的皮包,留一只耳朵去听不远处黄波的动静,手上动作丝毫不停。拉链扯开,手腕一翻——包里的东西,一股脑摔在地上。夹层里头还有些卡片之类的,也被通通掏了出来。眼前草地上,躺着一个棕色皮夹,一包未开封的软中华,几张卡片叠在一块,有名片也有银行卡,还有那个……黑色软皮外封的笔记本!“找到了吗?”谢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黄波走过来那会儿,他留心观察着,发觉对方衬衫和西裤口袋,都没有明显凸起。夏天衣服薄,如果兜里揣着笔记本,多少能看出形状来,既然没有,说明大概率在包里,于是跟周遇商议好分工——他假意去撞黄波,周遇等着捡包。假如包里也没有,就再想别的办法,反正以黄波现在的状态,想从他身上拿到笔记本,早晚的事。“找到了,在包里。”周遇已然翻开了本子,借着手机打光,又下意识探头,余光瞥一眼黄波,见他正揉着后腰,嘴上倒是停了,估摸着再过会儿,他可能要起来了。到那时候,黄波就会发现包丢了。她心里着急,巴掌大小的软皮本子被翻动的速度也加快了,一页页字迹从眼前晃过,只瞧了个大概。黄波的确有记录日常行程的习惯,可是有些只写了见面的日子、要见什么人,没有具体时间。“本子里,没有16号那天黄波跟你爸见面的记录。”说明6月16号那天,两人要么压根没见过,要么因为见不得光,黄波没留下记录。谢臻并不在意这个,迅速往后翻,最终,停在了两页之后。619:老赵、饭局同样没写具体时间,更重要的是,“这一条,被黄波划掉了。”周遇盯着那一道横杠,又将本子翻回去,发现先前也有几个行程,做了同样记号。“大部分没有,只有个别几个行程被划掉了。”她嘀咕着。这说明——“6月19号那天,黄波根本就没见过赵峰!”谢臻望着那些潦草的字迹,眼神蓦地冷下来。不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黄波爬起来了,周遇赶忙把6月19号那一页行程拍下来。笔记本、软中华、名片、银行卡……被她匆匆塞回去。时间紧张,也顾不上卡片放回去的顺序对不对,反正只要没丢东西,估计黄波不会觉察到什么,至少,应该联想不到她跟谢臻身上。一声轻响,皮包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隐入草地。黄波已经晃晃悠悠爬了起来,双手在身上摸了摸,才反应过来包不见了,又寻摸一圈,总算看见草丛半遮半掩下,那个长方形物件。他走过去,弯腰拾起来,将包夹在腋下,拖着迟缓的脚步离开。屏幕上仍是刚刚拍的那张照片,周遇视线落在上头,想着谢臻的话——“19号那天,黄波根本就没见过赵峰!”本子里只有小部分包含6月19号的行程被划掉,按理说,应该表示这天的行程失效,或者改期了?换言之,关于19号那天的行踪,黄波撒谎了。谢云死的那天,他跟赵峰压根就没见过彼此。可是,黄波为什么要说谎?帮赵峰做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