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吗?”程云清自嘲地笑了下,“我很可笑吧?说这些简直是在自取其辱……”“是我的问题。”林旭罕见地有些急切,他沉声打断她的剖白:“再给我一点时间。”程云清蹙眉,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总说是他的问题,只是下意识追问:“等多久?”“可能半年,也可能……不用。”林旭突然之间很想抽烟,但想到在程云清家里,他克制住了。程云清没接话,静静地看着他。林旭抬手,眷恋地抚上她的侧脸,“对不起。”他的掌心带着微微黏湿的汗意,与程云清现下剪不断理还乱的心境如出一辙,明知道继续强留他在身边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却还是忍不住心存幻想。而幻想,恰恰是最致命的东西。他们没谈拢,但至少也没谈崩。林旭的腿不方便,需要休息,程云清便留他住了一晚。大概是看出她对于被人跟踪这件事依然有些心有余悸,他没推辞。当然,两个人是分别睡在主卧和客房的。太阳照常升起。灰白色的晨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挤进来,这一整夜,程云清睡了醒,醒了睡,天蒙蒙亮她才勉强有了几分睡意,却很快被闹钟吵醒。她原本想至少给林旭弄点吃的,起来才发现不知何时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用过的被褥整整齐齐叠放在那里。程云清踱步到沙发前坐下,拿起那只做工有些粗糙的小羊公仔,目光怔忡地看向桌上那瓶没来得及收拾的药油,心里空荡荡的。今天是周末,医院门诊人不算少,程云清忙活了一上午,快休班时才把号看完,刚想喘口气儿,就接到了周仪的电话,她语气焦灼,“清,你快过来吧,我跟姨妈被抢劫了,她受了伤,在你们医院急诊呢。”程云清心口一窒,连忙起身向外走,“怎么回事?伤的严重吗?”“你先别着急,医生说都是外伤。”话虽如此,周仪显然很慌乱,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等程云清从门诊楼跑到急诊室,才大概把整件事捋明白。周仪有个客户特别喜欢吃一家店铺的老式点心,偏偏那个师傅年纪大了不做了。程母听中医课时碰巧结识了老师傅的女儿,她们投缘,对方送了一些给她。周仪来吃饭时看到点心,喜出望外,细问后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渊源,便拜托程母让老师傅出山蒸了几笼,打算送给客户。谁承想,两人今天去拿糕点,到地方刚下出租车,就被迎面而来的飞车党抢了包。程母没反应过来,被拖行了十几米才松手,万幸做过检查过后人没有大碍,只是些皮外伤,但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处理后正在输液区滴消炎药。“都怪我,非要买什么糕点,把姨妈害成这样。”周仪自责的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了。程母的伤主要集中在胳膊的韧带拉伤和侧脸的擦伤,她倒是很豁达,一直在安慰周仪,“是那些抢劫的人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妈,要不然还是住院做个全身检查吧。”程云清把已经出来的部分结果放在一边,再次劝说。“住什么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待会儿你爸就到了,你们该忙就去忙,不要守着我。”想起包里的东西,程母痛惜叹道:“钱倒是不多,就是我那钱包里有一张你外婆我们三个人的合照,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程云清转而问周仪,“不是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警察就做了个简单问询,因为是老城区,那个位置没监控,他们肯定是熟悉环境才选在那里动手的。”顿了顿,周仪又加了句,“但我听说,现在出台了新规定,上面要求抢劫案必破,应该会给我们个交待吧。”程云清没作声,即便最终能抓到人,东西能找回来的几率也十分渺茫。周仪嘴上停不住,继续道:“那人虽然戴着头盔,但抢包儿的时候,衣服拉下来了,我看到他肩膀上纹了一个虎头,我都跟警察说了。”“虎头?”程云清顿生荒谬之感,“右肩膀吗?”周仪一怔,回想了下,“对,右边。你怎么知道?”“我……我也是随口问的。”不会那么巧吧?程云清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推开防火门,走到僻静的楼梯间,拨通了林旭的电话。她甚至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应该把那个叫“阿栋”的信息提供给警察让他们调查才对吗。二十九、台风“喂。”听到林旭的声音,程云清兵荒马乱的情绪像是瞬间落了地,“是我。”林旭嗯了一声,“怎么了?”程云清开门见山道:“我妈妈和表姐上午遇到骑摩托车抢劫的了,她们说那个人右手臂上有个虎头纹身,我记得你有个手下……”“阿栋?”林旭立刻说:“不是他,他上午一直和我在一起。”很快又问:“她们人没事吧?”“我妈妈受了点伤,现在医院输液。”两人都静了一会儿,林旭说:“你把出事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发给我。”程云清轻声问:“你要做什么?”林旭笑了一声,“把东西给你找回来。”挂了电话,程云清将他需要的信息编辑好,确认发送前还在乱七八糟地想,如果连警察都一筹莫展的事,到林旭那里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是不是代表他平时也会参与此类事件?可很快又回忆起医闹那次,他奋不顾身扑上来替她和秦医生挡住了那把铁锤……他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人的行为受思维支配,而思维和三观一脉相承,但是在林旭身上,怎么能如此极端割裂?于情于理,都十分不合。林旭之所以没来得及跟程云清打个照面就离开了她家,是因为一大早被乔三叫起来,让他到高尔夫球场陪着打球。进任务前,最开始研究乔三的基础资料时,林旭就隐约有感觉,这个人的野心绝对不止于走走私,开几个夜场,卖卖软性毒品。深入下去,他发现乔三对于徐建东私自发展的近乎丧心病狂的毒品生意不仅装作视而不见,反而有些静观其变的意思。这更坐实了林旭的猜想,乔三不安于只当大老板的棋子,他想洗白。当然,这条路没那么容易行得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以乔三的远见,必定迫切需要培养另外一个人来替他承担非法生意的风险。徐建东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一旦暴雷,必将功亏一篑。那么剩下的这个人选,几乎呼之欲出。想通这些关节,林旭索性将计就计,既然风流成性是他的人设,那就做得再逼真些。得知程云清被徐建东的人盯上之后,林旭认真推演过许多可能性,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刻意和她撇清关系,万一之后稍有不慎,只会让她更加引人注目,堵不如疏,最好的保护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教人分不清楚。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有些闷热。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空旷寂静。站在高处远眺,能看到平静如波光的湖面。林旭接完电话回来,双手撑着球杆支在地面,恹恹地张嘴打了个哈欠。乔三从球童手里接过球杆,一边调试着击球的姿势,一边调笑说:“悠着点儿,小心哪天死在女人床上。”林旭笑容闲散不羁,轻嗤了声,“我没出息,就这点儿小爱好。不比东哥,一门心思做大做强,迟早自立门户。”乔三斜睨他一眼,冷哼道:“他就是太有出息了。”又说:“你也不差啊,这是同时勾t?搭了多少个女的?我就奇怪了,她们都没意见?”林旭痞里痞气地往前走了两步,“三哥这话说得,什么年代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我又没逼她们。”乔三笑骂了句,“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