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手中长长的竹筷子轻敲了两下锅沿,杨志松开方莹,她吓得瘫软在地,浑身都在细细的抖。乔三面上挂着笑,“别害怕,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他低头吃了两块香肉,“你逃跑那夜,林旭是不是找过你?”“旭哥?”方莹泪眼婆娑,“我没见过他。”乔三的筷子在汤锅里搅了又搅,捞起一块煮的恰到好处的碎骨填进嘴里一抿,齿颊生香,“没见过?想好再说!有人亲眼看到他进你的房间!”方莹哆嗦了下,“我……我那天真没见过旭哥,他跟东哥不和,平时来老街也没找过我两回,跟您告状的人一定是看错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逃跑?”“我妈生病做手术,欠了一大笔医药费,就靠我每天挣得那点儿钱根本就还不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趁东哥喝醉酒睡得不省人事,偷了他办公室保险柜里的一些钱,密码我见他用过几回,但我没敢拿太多,就两万块。我怕他发觉以后打我,也不想再做这行了,就找机会逃跑了。三哥,求求你,千万别把我交给东哥,他会打死我的!”听方莹这口风,像是还不知道徐建东的死讯,不过这也正常,新闻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简讯,根本没有指名道姓大肆报道,她又在躲避行踪,和以前的人都断了联系。乔三又问:“怎么跑的?”方莹吸了吸鼻子,“刚开始也没找到机会,但那天小钟哥店里刚好停水,他想喝热的,就让我烧了送下来给他泡茶,我趁机把提前准备好的安眠药下在了杯子里,等半夜他睡死过去,我就跑了。”“那批两千万的货……”乔三故意说错金额,停顿住,狠厉的目光落在满面疑惑的方莹身上,“你知道吧?”方莹不解地摇头,“什么货?”乔三一个眼神飘过去,杨志俯下身,抓起方莹的衣领往桌上猛地撞了下,她的额角霎时磕出血来,痛叫出声,哭喊着挣脱扑到一边瑟缩起来,“三哥,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货的事我真不知道啊。”杨志走近,方莹条件反射似的抱住头,啜泣道:“别打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t?……”她膝行过来,扯住乔三的裤脚哭着喊冤:“三哥,您可以去问东哥,让他看看保险柜里是不是少了两万块!”乔三突然说:“徐建东死了,你不知道?”方莹愣了愣,一时顾不上哭了,只是失神一般低头自语,“死了?怎么死了?那……那我不是更说不清了?”乔三筷子一涮,把还泛着粉色的吊龙从香肉汤里捞起塞进嘴里,咽了下去,示意身边的小弟把方莹拉出去,抬起下巴示意杨志,“坐下,陪我喝两口。”杨志给乔三面前的酒盅子斟了杯酱香白酒,乔三轻嘬了下,辛辣冲淡了齿间的血腥味,“阿志,你怎么看?”“细节倒是能对上,我记得徐建东当时说,他喝醉酒说漏嘴,出货的消息被方莹听了去,然后告诉了林旭,现在看来应该是想推卸责任,趁机嫁祸。”杨志立场十分中立,就事论事,“三哥,林旭的办事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兄弟们都服气他,真换了别人不一定能压得住下面。”乔三胳膊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左想右想,方莹今天说的话都没漏洞,偷钱反而比徐建东的说辞更合理,他如果真的醉的不省人事,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自己说的内容?乔三拿起一根腿骨,随口吮吸起骨髓,半晌,他将空掉的骨头扔在桌面,抽了张纸巾一抹嘴唇,“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方莹被面包车带到不远处的临街丢了下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四肢酸软,她深知还不能晕,拼命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偏僻巷子里走,终于躲了进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她的肩膀,她不再硬撑,放心的完全失去意识,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辆吉普车的后排,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火辣辣地灼痛。“醒了?”驾驶位上的何烨明侧眸,“我带你到高速路口,那里有人等着送你回老家。”方莹满眼惶惑,声如蚊讷问:“那……旭哥他?”何烨明在后视镜里与她对视,“什么都别问,回去以后什么都别说,过好自己的生活。”方莹心知这都是为自己好,便不再多话,沉默下来。眼看着天色渐暗,洒水车滴滴呜呜经过,穿着醒目的环卫工人将垃圾桶归置,这座城日复一日即将陷入昼夜交替轮换。林旭坐在马路牙子供人休息的椅子上等程云清,何烨明的电话打进来,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语气明显比以往轻松,“居然真被你小子猜对了,而且杨志基本就是按照你说的那样做的,大差不差。幸好我们提前做了万全的应对计划,方莹虽然害怕,词儿倒是记得滚瓜烂熟,我全程听着,乔三应该没有起疑。”连日以来绷紧的神经舒展,林旭大喇喇地抻开腿,仰头靠在椅背,“那就好。”这一场智斗仗他们占尽先机,赢得酣畅淋漓,何烨明通体舒坦,感慨了两句林旭是将才。方莹的老家在云浮,但当时林旭特意嘱咐过她暂时不要回去,她和母亲便转头去了梅州,到达后她曾经联系过林旭,告诉他自己会在这边的电子厂里好好上班赚钱,等她妈妈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也在当地找个活计做,不回老家了。从阿栋那里得知杨志回惠州的当晚,林旭全面复盘了这两个月发生的所有事,行动那天出现在炼铜厂的所有人,要么死了要么被抓,这里不会出问题。那就肯定是别的事,林旭脑海中渐渐有了成形的猜想需要验证,他三十九、撞破程云清走近,林旭从她手里将购物袋接过来,笑问:“买了什么这么开心?”程云清看着他,神秘一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女人的心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购物。只要花钱我就高兴。”然后不答反问:“我要审你,刚才跟谁打电话,这么开心?”但这个问题她并不需要答案,而是为了说:“阿欣,小雅,还是阿英?”林旭无奈轻啧了声,取笑意味明显,感慨说:“程医生这醋坛子打翻的时间比我想的要长啊。”他故意逗她,“都不是,我就不能还有别人?”程云清说不过他,低哼一声,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坐进后排。他们手搭在一起,一路上都没说话。正直下班高峰,路况不算好,回到春江御景时天色已经黑透。通过小区大门口时,值班人员微笑着颔首冲他们打招呼,“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