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的共情能力跟他对感情的感知能力一样差,他连自己心底憋闷沉重的感觉从何而起都分辨不出来,也就更体会不了尤利西斯复杂的情感。看着尤利西斯一直挡在他前方的背影,江凌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什么心情?”尤利西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思考着。随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尤利西斯低笑一声,半真半假地回答:“大概是控制不住想把你囚禁起来,让你之后只能跟我做爱的心情。但是又担心你会因此不理我,所以我来到44星静静脑子,想把这个危险的想法甩掉。”江凌:呵。问题侧重是状态不好的你即将面对危险什么心情,不是问你做爱完就跑是什么心情啊喂。大兄弟您是半点任务都不带考虑的吗?系统:【确诊了,恋爱脑晚期。没救了拉走吧。】即便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尤利西斯还是固执地牵住了江凌的手。他指上的权戒硌着江凌的手心。“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尤利西斯朝江凌微笑,终于正经回答,“关于虫帝、兰德尔、星环天坑之类的,我没什么特别的心情。”“说是麻木也算不上,或许更像是无所谓吧。”他的声音低缓恒远,像是跨越了沉重的旧时光从若干年前传来。“在我还是颗虫蛋的时候,”尤利西斯没有任何情绪地谈起那段潮湿的往事,“反叛军势强,虫帝决策错误,导致反叛军一路从边缘星打进皇宫。”“慌乱之中,虫帝带着菲拉在众侍从的掩护下躲进地宫,兰德尔落后他们一步在皇宫善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昭然若揭了。雌虫虫蛋花纹越繁复,分化之后等级就越高。尤利西斯在虫蛋时期便展现出了超越a级的潜力。担心尤利西斯这个弟弟在成长以后会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在反叛军侵袭之际,出于嫉妒之心,兰德尔在善后时故意把尤利西斯遗落在了皇宫内。于是,反叛军将尤利西斯掳走,打算将他作为威胁虫帝的棋子。尤利西斯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别虫的事:“接着,周边星球驻留军反应过来,对反叛军展开反扑,在太空交战。”兰德尔作为临时指挥,命令军雌们攻击尤利西斯所在的那条星舰。军雌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星舰击沉。幸运的是,尤利西斯没有因爆炸致死。不幸的是,冲击波将他送入了未知的漫漫太空中。“你对虫族的一些常识不了解,所以可能不知道发育后期的虫蛋也是有意识的。”“飘荡在太空中的感觉和现在处于千米深的地下类似,但比后者更令虫惊惶。”“我和世界连接的脐带被断开了,要永久永久地流落在太空中、在无尽的黑暗中飘荡。我能感受到灼热的射线照在我身上,我想挣脱打碎蛋壳,但是没有一点力气。”脆弱的虫蛋在充满辐射的外层空间中流离数日,然后艰难破壳。也许神明穿过时空抚摸过他眼眸,脆弱的虫蛋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只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变异和伤痕。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依旧是面无表情,幼年的痛楚没有打倒他,而是为他打磨出锋利高傲的棱角。尤利西斯暗红色的眼眸里明灭着野心的凶光,一字一顿地说:“无论是星球、皇位还是什么别的,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靠别虫施舍。”即便是落到地狱里,他仍会从坟墓中高昂着头爬上来,在血与火中继续争抢厮杀。尤利西斯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江凌:“但是你不一样,我抢不来你。”高挺的鼻梁上挂着星辰般的荣耀,暗红色的眼眸像足以溺毙虫的海洋。在江凌面前,这个高傲的殿下显得又无比脆弱与不安。他轻吻江凌的手背,这是个效忠宣誓,亦或是表达爱意的动作:“所以,拜托,亲爱的,可以将来别离开我吗?”兜兜转转,绕了个大圈,又回到了情话这里。系统再次发出相同的感慨:【确诊了,恋爱脑晚期。没救了拉走吧。】“咳。”江凌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黑暗掩饰住了他微红的耳朵。“可以。”江凌做出承诺。接下来的路程上他们遇到了一段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流速飞快,水温冰凉刺骨。从肉眼看,伏流中没有潜藏着别的生物。头顶岩壁很低,不支持他们展开双翼飞过。两虫只有游泳或者淌水过去这两个选择。尤利西斯坚持自己先过去探路。水深到了尤利西斯胸口的位置,不算深但也不算浅。安全无恙过去后,尤利西斯在对岸等待着江凌。江凌沿着尤利西斯行走的轨迹一步步走过去。但正如他所预料的,这短短几十米的路程并没有那么容易。地下暗河是一整套错综复杂、相互连接的水流系统,其中多有缝隙和断裂部分。缝隙部分形成另一道暗流,在压强的作用下,爆发出强大的吸力。一块水底的岩石莫名其妙地倾倒了,就像积水天里下水道被掀开,水流螺旋卷着垃圾向下流去,水面出现漩涡。江凌处于漩涡压力最大的地方。江凌当然可以抵抗得住这种程度的吸力,但关键是他感觉到水底下有虫在拉扯他的脚。尤利西斯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选在现在动手,面上出现一瞬的紧张。他担心江凌的安危。江凌与在岸上的尤利西斯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尤利西斯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然后,便随着这股力道沉入暗河下的水道中。靠谱的哥嫂爱情(确信)都这样说了,如果我后面发刀,有虫会哭的吧呲溜一下地下暗河形成于地层褶皱、断裂、缝隙部分,水系四通八达,有的甚至可以绵延几十千米;水况错综复杂,不只是平缓水流,跌水、地下瀑布、地下湖泊也时有出现。江凌屏住呼吸,在黑暗中随湍急的水流飘了不知道多长的距离。呲溜一下,噗嗤一下,接着哐当一下。有种滑水上滑梯般的感觉。嗯,如果忽略掉水下嶙峋尖锐的石头和水流带来的冲击力的话。还好江凌是s级虫族,身体素质已经远超人类,所以这段哐当哐当的旅程只划破了他的衣服,没划伤他的皮肤。空气中的有毒气体浓度在变低,盖在身上的压力减少,暗流把他从地下往地面的方向带。水流把江凌冲到了一处地下的浅滩上。他给被利石划开的上衣打了一个简易的结,然后直起身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广阔的岩洞大厅,只有他来时的地下暗河和对面一处洞穴两个出入口。浅滩周围的岩壁上有撕扯打斗的痕迹。碎石散落,头顶上的钟乳石不自然地断裂,岩壁上被大力撞出坑洞。坚硬的石壁上印着重重的牙印,牙痕边的石头上留下斑驳的腐蚀痕迹。江凌还看到了到处深深浅浅的长痕,像是锋利的长刀砍在石面上。这些痕迹都有些年头了。若干年前,这里一定爆发过一场激烈的争斗。在暗中把他拉下水的雌虫此刻不见踪影。难道只是想把他和尤利西斯分开然后各自击破吗?通讯器是防水的,没有因水流的冲刷而损坏,其中传来尤利西斯低低的询问声:“江凌,你还好吗?”江凌:很好。活蹦乱跳着呢。为了不让潜在暗中的敌虫发现有定位功能的通讯器,江凌没有说话,只向浅滩外走了几步,弄出了些动静让尤利西斯确定他的安全。江凌总不能顺着暗流再呲溜一下滑回去。在这样只有两条路的情况下,即便知道前方可能是敌虫准备的陷阱,江凌也得探头看看陷阱里到底有几根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