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生有一张很有攻击性的脸,过于完美的五官和垂眸看虫的动作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危险,显得难以靠近。而兰德尔的脸只能称之为板正严肃。也不能说五官不标准吧,皇室成员的长相没有差的。只是兰德尔的脸部轮廓太硬挺了,缺了几分柔和,加之周身的气质太过平板,看在别虫眼中就是乏善可陈、干瘪凝滞、不鲜活,没有给别虫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兰德尔不像尤利西斯。尤利西斯的骨相和皮相都正正好,浓淡合宜,多一分艳俗,少一分寡淡,所以即便是面无表情也不会看起来乏味。他脸上那双碧色的眸子本该成为整张脸的高光点,但兰德尔眼中本纯净的碧色被欲望侵染,像被肥皂沫和油渍污染的碧绿河流,失去了本该有的清澈味。没有多考虑为什么天坑下方是空的,皇位竞争者死讯带来的惊喜已经冲昏了兰德尔的头脑。唇角向上提起,兰德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满表情。尤利西斯被埋了,真是天祝他也。皇位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没有了尤利西斯的掣肘,虫帝就能顺理成章地把皇位传给他,而不用担心那些狗屁竞争者决斗规矩以及拥护尤利西斯的势力了。只是,当前还有虫不识时务。尤利西斯的亲兵没有认清事实,还想着负隅顽抗。虫群背后,兰德尔的声音充斥着十足的底气,他的发言像在新闻部发言一样运筹帷幄。“乖乖束手投降吧。”尤利西斯的亲兵们面露不忿,甚至想过要不要和兰德尔拼了,虽然大皇子带的虫数是他们的三倍,但拼死一试也未尝不行。兰德尔露出官方式的假惺惺微笑:“识相点,我就留你们一命。”他的眼风扫过天坑,话里话外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要想着攻击我,等我加冕后,你们殿下还要仰仗我给派虫给他收尸。真是令虫惋惜啊。”太羞辱虫了。亲兵们手狠狠攥紧,表情愤怒,如若眼光能杀虫,兰德尔此时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呵。”不知哪出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声,熟悉的音色雨中春雷般在众虫耳边炸响。“谁给谁收尸还说不定呢。”两股强横无比的s级精神力横空而出,带着开阔的气势大江大河似的扫荡而来。威压直指兰德尔一方。空气在摇荡,尘土仓皇逃跑,回旋打转的风晃了虫的眼睛。这次轮到兰德尔奢望是错觉了。漫天的黄沙像是被他们的气势压迫,摩西分海一样朝两边散开,露出尽头两道挺拔的身影。欣喜爬上了亲兵们的脸。敌方上扬的唇角还没收下,立马换上惊惶的神情,战意已经丧失了大半。是江凌和尤利西斯。他们配合默契,无需多言就知道如何反应。一道精神力压制住兰德尔的亲兵们。在这些a级雌虫的面前,s级精神力就如同一张密密麻麻、遮天蔽地的大网,而他们则是在网中扑腾许久也逃不出生天的小鱼。另一道属于尤利西斯的精神力跨越重重虫群直逼站在大后方的兰德尔,紧随而上的是尤利西斯锋利如箭矢的身影。死神眨眼的功夫就逼近了兰德尔眼前。层层高能量的防护罩瞬间打开,它们加起来号称能抵挡住星舰的炮火。兰德尔隐藏在防护罩中的表情震惊不安。精神力撞上去的一剎那,防护盾发出一声近乎玻璃碎裂的声音。以精神力和防护盾相撞的地方为界限,裂纹一点点蔓延。防护盾外,尤利西斯的侧脸冰冷残忍。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他整只虫是力与美的延伸。即便是能够抵御星舰攻击的防护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堪一击。在兰德尔绝望的目光中,防护盾彻底碎裂。破碎的光屏四散飞溅,像被撕碎的白蝶。周围兰德尔的亲兵们想扑上来阻挡,却被江凌死死地压制住。头顶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不可争渡的远洋,亲兵们委顿在黄沙里,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和顶级虫族对上的亲兵们毫无还手之力。他只垂手淡漠地站在那里,背后漆黑的虫翼展开,精神力就已经形成了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围墙。等被掐住脖颈摁倒在地面上,脸颊触碰到生硬的砂砾,粗粝的质感才惊醒了兰德尔。他挣扎扭动,然而背后尤利西斯的手像牢笼一样焊住了他。冰冷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其中蕴含着直白明了的杀意。兰德尔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要虫化,可在精神力的压制下根本做不到。以往没有准确的了解,这次他终于明白了s级与a级之间鸿沟般的差距。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兰德尔是假的,真的徽章被你私吞了。如果你杀了我,我的属下会把这件事禀报给父虫帝,到时候你想再次获得虫帝的信任就很难了。”之所以先前不禀报给虫帝,是因为兰德尔想截杀尤利西斯后私吞贡德拉徽章。现在这件事倒成为了要挟尤利西斯的把柄。“你还不算蠢,”尤利西斯扯了一下唇角,“现在就发现了。”脖颈上的寒冷匕首依旧伫立在那里,兰德尔听见尤利西斯半是嘲讽的声音:“你以为我在乎他的信任?”兰德尔咬牙切齿:“你杀了我会背上弑杀兄弟的罪名,到时候你会被捉进监狱,这你也不怕吗?”“你我心知肚明的,虫帝为我杀你创造了条件,我在44星杀了你只会被当成意外掩盖过去。但是,如果你杀了我,那么虫帝就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么多虫在场,你能做的一点痕迹也不留吗?只要有任何蛛丝马迹,你就会被定罪。”尤利西斯没说话。兰德尔继续绞尽脑汁:“还有,我知道你和你的一个雌虫同学搅合在了一起。如果你杀了我,我的属下就会把这件事捅给虫帝、昭告全帝国,你就等着接受虫帝的怒火和全帝国民众的唾弃吧。”帝国对雌雌恋普遍不能接受,更不用说接受皇位继承虫喜欢雌虫了。兰德尔本以为尤利西斯会有所迟疑,没想到他只等到了尤利西斯冷冷的嗤笑声。他笑得很厉害,音色中透着微妙的嘲讽和不屑,身体抖动,连带着匕首尖颤抖。抵在脖颈上的凉意一下接一下,说不清是尤利西斯的笑和颈间的匕首哪个更令兰德尔更毛骨悚然。尤利西斯已经疯到这个地步了?连雌雌恋的事被捅出来都不在乎了?兰德尔拧着眉头心想。兰德尔提到了江凌,尤利西斯不由自主地、控制不住地朝江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发现江凌也正在看着他。两虫隔着黄沙与虫群对视。于是肃杀之意一下子被磨平了,柔肠百结又回到了这幅躯壳。尤利西斯撑着头低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从前的尤利西斯绝对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在充满了短肢流血黄沙的战场,在这个严肃血腥甚至说悲重的场合,自己会因为心上虫的关注而忍不住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