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凶神恶刹地围住了小茶摊,将摊子上的桌子凳子掀翻了几张,把大半客人都赶走了。一个又肥又壮、穿着暗红色绸缎衫的男人趾高气扬地慢慢踱过来,立刻便有跟班抬袖擦干净一张椅子,放到他屁股后方,恭敬地请男人落座。那男人整了整袖子,便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小茶摊的老板气得浑身发抖,手里提的茶壶一颤一颤地,他老婆慌忙接下了壶,与他倚在一起。
春瑛觉得他们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不正是红玉和南灯那两口子吗?她记得他们是在迤北大街上摆摊的吧?几个月不见,又换地方了?莫非是变态的二少爷又出了手?
&ldo;二少爷,咱们快走吧……&rdo;这句话又吓了春瑛一跳,还好她马上就想起来,身边的确有一位胡&ldo;二少爷&rdo;在,这话原是墨涵劝主人离开才说的。他们主仆二人原就坐在摊子边上,当那些人冲进来时,并未受到波及,但瞧这架势,只怕有麻烦,为免被误伤,还是早点走的好。
胡公子揉着太阳穴,脸色发青,闻言点了点头,便在墨涵的搀扶下起身,与春瑛打了个照面,便是一愣:&ldo;你……有事吗?&rdo;墨涵也发觉了:&ldo;咦?路家妹子,你怎么在这里?&rdo;
她早就在这里了好不好?春瑛扁扁嘴,递过香袋:&ldo;胡公子把这个忘在我家了,我好不容易才追上来的。&rdo;胡公子慌忙检查自己的腰间,见果然是自己丢了东西,忙接过香袋道:&ldo;多谢小妹子了,若丢了它,我可就要心痛死了。&rdo;墨涵脸一红,低头又劝:&ldo;快走吧,要是打起……&rdo;
他话还未说完,茶摊内又是一声巨响,那红衣男子身边的跟班踢翻了茶炉子,铜制大茶壶丢在地方,洒了一地的滚水,反而烫到了他的脚,疼得他捧住脚丫子大声嚎叫。
&ldo;吵什么?!&rdo;红衣男子大喝一声,便有人将那跟班拉下去了,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便盯着南灯冷笑:&ldo;王法?你居然问我知不知道王法?哈哈哈‐‐&rdo;笑声嘎然而止,&ldo;我告诉你!顺天府的班头是我兄弟,府尹大人曾跟我一桌儿吃酒!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牛老虎是什么人,说我不知道王法?哼,哼哼……不守规矩的人是你!&rdo;
南灯怒道:&ldo;我怎么不守规矩了?!这地方又不是你的,凭什么要我孝敬银子?!这里一桌一椅都是我亲手打的,锅碗米面也是我花钱买的,我安安份份地做生意,也没碍着谁,你的人却天天来吃白食,搅得我不得安宁,现在居然还有脸收什么平安费?!我告诉你,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出!&rdo;他嚷得脖子上青筋直爆,眼神都狰狞起来了,红玉紧紧挨在他身边,眼中闪着害怕的泪光,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牛老虎冷笑道:&ldo;口气真大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城脚下,是你想摆摊就摆摊的吗?!那你怎么不到正阳门大街上挺尸去?!若人人都象你这样,岂不是乱了套了?!这几条街都是我的地盘,我是为了大家伙儿的平安,才这样劳心劳力的,你到别的摊子上问问,谁不是乖乖交了银子求平安?好心没好报!你要是不想交,就快给我滚蛋!&rdo;话音刚落,身后便有十来个大汉往前站了一步,大有&ldo;你不给钱我就揍你丫&rdo;的意思。
南灯死死地瞪着他,脸涨得通红,转身就要抄家伙,红玉慌忙拦下他,冲到牛老虎面前跪下,道:&ldo;牛大爷,并不是我们不想交,只是……一年二十两,实在太多了,已足够租一年的正经店面,我们小本生意,哪有这么多钱?求您高抬贵手,等我们赚了银子……&rdo;
&ldo;等你们赚够银子跑了,我找谁去?!少给我耍花样!&rdo;牛老虎不屑地瞟了一地的烂桌烂凳,还有散在地方犹带热气的点心,眼角瞥见摊子边上还有春瑛他们三个没被吓走,便瞪了他们一眼:&ldo;看啥看?!小兔崽子,想多管闲事是不是?!&rdo;
胡公子闻言皱了皱眉,墨涵立刻便嚷道:&ldo;我们二少爷身体不适,才会借这里歇歇脚,你少胡乱骂人!这是皇城脚下,你当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口出秽言,当心闪了舌头!&rdo;
牛老虎虽横行惯了,却也知道京城中多贵人,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见胡公子身上穿的还算华丽,虽然只带了一个小厮,也沾了点富贵的边,若真有什么背景,可是麻烦得很。他心烦意乱地瞪向一旁的春瑛,春瑛忙缩到胡公子身后,假装跟他们主仆是一伙的。那牛老虎悻悻地将目光收回,望向南灯夫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ldo;今儿是最后一天,若天黑前还不能缴上银子,你们就给我滚吧!不然我的人见一次砸一次!&rdo;说罢转身就走,那十来个跟班呼啦一声,便都不见了踪影。
红玉怔怔地软倒在地,南灯却愤怒地嘶吼一声,转眼望着自己亲手布置的小茶摊,满目狼籍,只觉得心口的怒火快要迸出来了,他狠不得将那些人都打个稀巴烂,哪怕是被他们围着打死了,也强过现在被欺压得喘不过气来。
&ldo;红玉姐姐……&rdo;春瑛小心地叫了声,红玉犹带泪痕地转过头,似乎还没认出她来。春瑛左右瞧瞧,便凑了过去,扶红玉起来:&ldo;你忘了?我是春儿,上回你在周大娘家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呢。&rdo;
红玉想起来了,勉强笑道:&ldo;原来是路家小妹子,你怎么会在这里……&rdo;
&ldo;我只是偶尔路过。&rdo;春瑛打量了南灯几眼,&ldo;你们没事吧?&rdo;她又帮着把一张长凳扶起来。
&ldo;不用忙活了……&rdo;南灯忽然道,&ldo;我拿不出那二十两银子,迟早会被人再砸一遍的……&rdo;红玉眼圈一红,掩面蹲下哭起来。
春瑛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安慰道:&ldo;南灯大哥,你别灰心,人生总有希望嘛,这里不能摆摊,那就到别处去好了。京城这么大,难道那牛老虎还真的能管全了不成?他又不是官府的人。俗话说得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对不对?&rdo;
南灯自嘲地笑笑:&ldo;我们都搬了六七处了,从没有在一个地方安稳地待过两个月。只要消息传出去,总有人来寻我们的不是。你当我们没打听过?别人开铺子的,一年也不过是十两的平安费,到我们这个小茶摊头上,就立时翻了一倍,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