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外,景致几经变化,最终停在一朱色大门前。周遭门栏皆朱漆,门口石质台阶,气势恢弘。门楣上黑底金漆的牌匾,透出深深底蕴。将军府到了。来信府内下人们早早收到消息,准备妥善。天色已暗,府邸间处处掌着灯。云尔等在大门旁,听到若有若无的马蹄声便上前,确认是纪黎后便赶忙过去扶着她下车。一路至府内,幽静石子小路上,席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夜风飒飒,天若悬镜,偶尔点缀着几点星子。月光倾洒而下,将几人的影子都渐渐拉长。纪黎抬眼看他,“今日天色已晚,一会儿云壹带你去安顿。”她语气淡淡,“舟车劳顿,你先好好休息。”接着边和身后的人吩咐着。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却十分令人安心。少年直直站在那里,乖巧地点点头。在月色的映衬下,多了几分如玉气质。夜色下有些暗,纪黎瞧得并不真切。她收回了视线,转头便和云尔一道往房间走去。确保人已经走远,云尔这才施施然开口,“小姐,他的身世很奇怪。”纪黎应声分出了些注意力。“按常理来说,人的成长过程应该都是有迹可循的,可有关他十岁前的记录却极少。”云尔道:“寥寥无几,就像是凭空在流民里蹦出来的一样。”“崇安十七年前后,各地的确灾难频发。”她淡声道。同样地,也正是这时,中原和其他地域的百姓开始大量涌入边塞。移民进入致使边塞人口大量增加,百姓的来源有一个短暂时期的混乱。许多半大的孩子因为战乱变成了孤儿,四处飘零,踪迹无处可查也是正常的。她敛去思绪道:“那他十岁至十五岁在荣华寺的经历都对得上吗?”见到云尔点头,纪黎神情微顿,有好一会儿没再说话。过了半晌,轻声道:“那先放一放吧。”前世席澈与新帝的对峙就显得十分奇怪。虽有恭敬,但也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的随意。她从未见过像两人这般,在气势上竟隐隐对调的君臣关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她现在的消息网所查不到的,是她当下还太弱了。想起这几日两人的相处,纪黎心底一派复杂。甚至于有些兀自被少年的乖顺的态度所拉扯着,定不下决心来。可她也清楚地知道,席澈顺着她,待她关切,大部分是因为自己帮了他。以救世主的身份带他走出泥沼。若是有朝一日他再度拥有前世的那番造化,他大约也会承自己的情。可不够。她踱步走到一方梨花木架前,凝望着上面垂挂着的红缨。配着长枪,锋利依旧。这是她平时里练武惯常使用的武器。眼下敌在暗我在明,对方在朝堂上又是根系深厚。她虽空有些前世的记忆能够先发制敌,但贸然上前,无异于以卵击石。纪黎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像是想明白什么又再度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满是平静。纪家决不能重蹈覆辙。正想着,听到云尔推门进来,她转过身。自家侍女手上满满当当拿着好几封信件“这是什么?”她一脸莫名。烛火下,接过瞥了眼。上面没有署名。“驿站那边说,是有人寄给您的。”思考几息,纪黎还是拆开了信件。纸张徐徐展开,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于上——是谢允丞寄来的。她草草扫过便想丢进炭火盆里,下一瞬,视线却突然注意到两行字。这人竟然得了封号和封地?纪黎不由得一愣。崇安帝怎得会突然转了心思?上一世,谢允丞分明是等与将军府搭上关系,有了几分竞争力之后才得的封地与诸多赏赐。现如今他刚刚及冠,这又怎么可能呢?可下一瞬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会不会是因为自己重生的原因,所以部分事情出现了偏差?她索性仔细地阅读起这几封信,嘴唇紧抿,神情严肃。直至全部阅读完,才稍微定下几分心神。云尔上前替她净面,劝慰道:“小姐别担心。”她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瞧见是四皇子寄来的。想到这半个月来纪黎对此人骤然转冷的态度,上前两步帮她按起头来,以盼舒缓些许。“夜里看久了伤眼,再说今天又刚从外头回来企我鸟群死22午久依寺栖”她语气轻柔,“您得早些休息才行。”语气里泛着关心之意。纪黎看完了信,没再揪着,应了声。少女的乌发柔顺地散落于身后,随着呼吸起伏,半晌后沉沉睡去。流云层叠中,夜间又是一场大雨。第二日,直到天已大亮她才悠悠转醒。仲秋的风总是带着点凉意。朱窗半开,外头的天空一片湛蓝颜色,仿若泼上一笔浓墨重彩的鲸墨。倒是多日难得一见的大晴天。纪黎按部就班地洗漱完,便听云壹说席澈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她一顿,“他什么时辰来的?”“天刚亮便按照您的吩咐来院子里扎马步了。”纪黎:“他一个人?到现在?”见云壹肯定,她无奈地用手揉了揉眉心,“这傻小子干嘛呢没人教他,他硬练啊?”“这这奴婢不知。”瞥了眼屋外日上三竿的天,她长长叹了口气。走出屋外,果不其然看见席澈坚守在院子中央。整个院子皆是虫鸣的叫声。虽是晴天,可小径依旧有些许地方的潮湿,树梢上坠着几颗要滴不落的雨滴。他就这么练练停停,身上被小虫咬了好几处。晨间的风拂过,一滴汗水顺着少年挺俊的眉骨处缓慢低落,没入地下。他瞧见纪黎来,薄唇微微上翘,接着又猛地把它压下去,大步走过来给她请安,“请小姐安。”但话里少年人特有的欣喜雀跃是藏不了一点。越压抑便越会冒出头来。纪黎:“你在这练了多久了?怎么也不差人喊我一声?”她对席澈愈发明显的特殊,自家院子里的奴仆们都看在眼里。贴身的两个侍女更是心知肚明,绝不会多说些什么。“没事儿。”他倒是不在意,一双眸子像是被雨水洗涤过一般,和在寺庙时候的瑟缩大不相同,笑着同她解释,“昨晚您让云尔姐吩咐的那些我也不太懂,想着勤能补拙,早早来练一练总归是好的。”“所以便自己练了会儿。”补充道:“也没练多久,您刚好就醒了。”天色大亮,她瞅着对面人一副求夸奖的神情,没有戳穿。顺着台阶嗯了声,“那也刚好。”不再继续,上前几步喊他,“你刚才扎马步做得不对。”“双脚并拢,身体保持中正。”身子跟着话语动作,给他示范起来,“脚尖先跨出去,接着双脚微微弯曲,比肩略宽。”她抬眼望向席澈,“蹲下去的时候,这里是可以成为垂直线的,你看。”少女的目光静静望了过来,不含丝毫杂质。全然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仔细。对练武来说,席澈此刻愿做门外汉。他只觉得纪黎此刻全心全尾地把注意力都给了自己,极好。心中的芽被少女一字一句的清冷声调浇灌,不知何时,就要破土而出。纪黎在做事时十分专注,“把所用力量集中在胯部上。”说着便走进几步凑近席澈身边,去看他的动作是否标准。随着凑近,少女身上的暗香若有若无地袭来。橙香与花香混合,他只觉得好闻得紧。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