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这一刻猛然显露出的攻击意味太强,她忍不住轻蹙起眉,“席澈,松手。”面上敛去了神色,有些严肃,“你做什么?”“您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未动手,改成虚握着,瞧着她,“能不能别这样?别,别不要我”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语调也愈发低迷。自相识以来,纪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摇摇欲坠。明明神色卑微又胆怯,举动却又隐隐地显露出几分疯狂且偏执的气息。她不由得把当前半大的少年与前世肆意的权臣所联系。垂下了眼,“没有不要你。”这句话像是什么安魂剂一般,迅速让席澈安静了下来。周遭的冷凝氛围亦被冲淡了许多。纪黎一瞧就知道他没完全信。想到席澈过往的经历,心间一软。抬手把案几旁搁着的饰品递给了他,“这是我母亲跑商带给我礼物,我把这枚玉佩送你,当做你我约定的见证,如何?”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阿澈,我从不食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颤颤巍巍接过玉佩,下一瞬,又飞快地再度握住纪黎。似乎是有些应激反应,自圆其说道:“谢谢小姐,我相信的。”纪黎:“嗯。”如果你的手能握得松一点或者不握的话,那就更好了。少年抬眼望他,语调有些沙哑,甚至于仔细探听下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哭腔,“真的。”烛光掩映下,玉白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红痣点缀,更是画龙点睛,无形中注入生机,让这幅美丽画卷活了起来。此刻他正望着她,热烈席人。她冷不丁儿地被这美色蛊惑,伸手摸了一把对面人的头顶。发质较软,像小狗的毛发,带着股亲人劲儿。谁知却被少年猛地一把抓住,顺势反扣进怀中——“纪黎。”他没像往常那般唤她。大约是过往给了他太多优待,纪黎猛地也没意识到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对。她有些懵,问:“什么?”对方对他直呼其名行为的默许无疑助涨了他说话的气焰。那些隐秘的,不能见人的想法。席澈微微扬起下巴,蹲下身子,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鼓足勇气再度出声,“你摸我了,你得对我负责。”“你有病吧?我又没摸!”她一顿,解释道:“我摸的脑袋。”“脑袋怎么了?脑袋也很重要的。”他抿着嘴角,又带出股委屈来,“刚刚还说要我,不食言的。”纪黎:“年纪不大心思挺多。”见她要抽回手,席澈这次没有再倔,缓缓松开。“我是你带回来的,姐姐。”他的声音里染上些旖旎的微妙色彩,“你得对我负责。”“我会努力学的,只要是你想让我去做的,去学的,我都会尽全力的。”他把姿态放得更低了些,“我不笨的,以前还有许多人夸我聪明呢。”说了好几句,见纪黎不答转而轻轻捏捏她的手,“好不好?”快一个月的相处,他早已熟悉对方的一些小小习惯。见纪黎愈发频繁地眨起眼,放缓了语调,“好不好嘛”“你别这样。”显得我像个人贩子似的。“我”她隐约从席澈的话里感觉出来,对方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只是不知他是怎么理解的。望见他跟个大狗一般湿漉漉的眼神,沉默半晌。方才那股转瞬之间的攻击性,是错觉吗?她轻叹口气,“好。”没再拒绝少年的请求。只心底打定主意以后要做得更隐蔽些。见她应下,席澈才正色道:“您有意栽培我,我十分感激。”纪黎眼睫颤了颤,并未否认。耳畔边的声音接着响起,掷地有声,“今后我愿做您手中的剑,助您扫清一切障碍。”他极为认真,瞳孔中唯有纪黎一人的倒影,“我会很快成长的,请您相信我。”“我绝不会让您失望。”拉勾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窗外的冷风轻拂进屋,更觉几丝冬日气息。风声拂心乱。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他的两双眸子黑的发亮,隐隐透露出锋利之感。仿若一把长剑,要把什么刺穿似的。纪黎无端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少年微微搭着她的裙摆,薄绿与藕荷锦裙相互交叠,“我会证明自己的。”一字一句与她承诺。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实在过于真切,纪黎只微微对视一眼就避开了目光。他定是猜到自己的想法了。这承诺太重,让她一时有几分难以招架,有心想问他,“席澈,你是不是”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负罪感。他知道自己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吗?自己重来一次,仍旧只是做无用功。增长的只是失败的经验,心智却依旧和前世那般愚钝。那些话本子里神挡杀神的快意场景,一次也没在她身上发生过。她只做对了一件事——便是那夜将席澈救下。可那是蓄意的,她害怕纪黎俯视着他,语调也不自觉地带出几丝波澜来,“你,你知道”想说却又不敢。这话太直白,不好。可她自认就不是那些会玩弄弯弯绕绕的人,只能算有些小聪明而已。她轻闭双唇,隐没掉后半句。席澈只是笑笑,“您有意栽培我,亦帮助了我许多。”他没把话说明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察觉到纪黎神色微怯,又道:“我甘之如饴。”他神情真挚,显然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抑或是,他早就知道了。“这是您看得起我。”甚至还给她找起借口来。这刻,她才真正觉得父亲先前说得是对的。她做得太过,太满。席澈身处火堆旁,势必会感觉到热的。正如此刻这般,少年眼底的火焰似乎能把人灼伤,她不敢看。人一紧张,就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偏题的话。“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也从不后悔那天夜里救下你。”她缓了神色,凝望着少年眼尾出的小痣,“我对你的帮助也是出自我真心的。”说到最后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强调道:“真的。”不知是为了说服席澈还是说服自己。纪黎忽地有些茫然。她似乎正在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人的模样。谢允丞所擅长的那样。用谎言去填满另一个谎言,只真心少得可怜。此前种种,她其实也是恨的。这股情感压抑太久,久到自重生后每每都用淡然的语气掩盖住,直至完全消弭。可恨意本比爱意更深刻,经年累月之下,又怎会消失呢?果然,陷入泥潭的人是无法自救的。再来多少次都一样。须臾间,少年的话骤然将她从思绪中拉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您选择了我。”他安抚性地轻轻摸了摸纪黎的指尖。极轻,似轻柔的羽毛飞快略过,一如他的后半句话,转瞬即逝。“这就够了。”纪黎倏地有些看不懂他。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她放松,却也忍不住多思多虑。她想相信席澈,可如今,她更愿意相信自己。但时间不等人。若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势必要借助外力时对面的人猛地站起身,朝她靠近了几分。她的视线被少年人的身影完全阻隔,被迫中断了思考。阴影收缩人的视距,两人间的间隔越来越小——他似乎真的比来时高了不少,慢慢靠近时,纪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一方天地里。席澈身上的木质香气四散开来,混着点淡淡的白茶味。他道:“不要担心。”两人之间离得太近,甚至于呼吸声都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