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盈便仰着头,神态天真地问道:“如果我是细作,你会怎么做?会杀了我吗?”14只有细作才会关心这样的问题。她这是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所以,”傅言清轻笑一声,笃定地说道:“你是细作。”啊这……怎么又绕回来了?刚刚不是说了吗,她不是,不是啊!望舒盈摇摇头,否认道:“不,我不是细作,真的不是。”过了一会儿,她仰头看着傅言清,微微鼓腮,说道:“你要是不信,非要怀疑我是细作,那还不如直接把我抓起来得了,这样问下去能得出什么结论哦……”这细作还挺有意思的。傅言清俯身靠近望舒盈,嗓音低沉、沙哑地说道:“这株曼珠沙华开得极美,甚得我心……”下一瞬,他忽然抬起右手,掐住左手拈着的曼珠沙华,而后,指尖轻轻一动,当着她的面,将硕大、艳丽的花朵碾成齑粉。鲜红如血的齑粉绕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打转,被他抬指一弹,扬到半空中,不多时,便被冷凉的风吹散了。手上把玩了这么久的曼珠沙华,上一秒还表现得很喜欢这朵花的样子,下一秒说碾碎就碾碎,还扬得连渣渣都不剩了。这人心思莫测,太可怕了。望舒盈为傅言清的举动所震慑,不禁向后退出一步,她睁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看见了么,就像这株曼珠沙华一样,”傅言清微眯长眸,神情冷淡,语气冰寒,“如果你是阅文宗派来的细作,我会亲手处决你。”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她真有可能是细作,她也不敢承认啊……望舒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是,我真的不是。”胆小如鼠的细作,都不需要他动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吓死。鼻端发出一声浅淡的轻哼,傅言清忽然对望舒盈的过往生出一点兴趣,他想了解一下就凭她这样的胆量,是如何能够下定决心去成为一个必死无疑的细作的。他伸手抬起望舒盈的下颔,迫使她避无可避地和他对视,而后,再次施展灵魅术。这一回,他用的是灵魅术中窥视过往的能力。瞬息之间,一双桃花眼中光华流转,两团轻烟自他的双眸深处飘出,化作两道银白色的细线,如箭般飞入望舒盈黑白分明的杏眼。如此,再过须臾,他便能读取她的记忆。傅言清用灵力凝成的银白色细线一路高歌猛进,飞入望舒盈的识海,眼见着就要触碰到她的记忆区,忽然,好像撞到了一道不可突破的屏障,那银白色的细线竟倏然一下被重重地弹开,重新散成一团缭绕的白烟。怎么回事?傅言清微蹙眉头,目光在望舒盈的识海深处一扫而过,捕捉到一个图案繁复、方方正正的封印。那封印不过拇指盖大小,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芒,和银白色的细线相撞后,封印上的金光忽而大盛,却又在下一刻转瞬即逝。有人封印了她的记忆。是出于什么目的,因她过于蠢笨,怕她做出暴露身份的举动?还是说,她的记忆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傅言清略略挑眉,暗自思衬望舒盈身上究竟带有怎样的秘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细作。望舒盈识海深处的封印,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多向封印,除却施印之人,没有人能解开这个封印。修真界的封印是用术法绘制的图案,它有始有终,从开始到终点结束,根据的数量,它被分为单向封印和多向封印,越多,对施印者的要求就越高,封印也越难被解开。现存的大多数封印都属于单向封印,即施印者从单一的开始绘制封印,一画到底,这种封印的解除非常简单,只要解印者拥有不低于施印者的修为,就可以通过反向画封印的方式将它解开。在单向封印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多向封印,施印者同时从多个开始结印,双向封印是最简单的多向封印,要解除它,只需找出第二个就大功告成了;三边封印的绘制亦是有迹可循的,它的解除只比单向封印与双向封印麻烦些许。而有更多的多向封印,因为其纵横交错的复杂性,它的画法是几乎不可能被施印者以外的人掌握的,解除这类封印也就无从说起了。有一句话叫,解印还需施印人,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对于道法无边的傅言清而言,尽管无法直接解开这个多向封印,但要破除它,只需抬手一点即可。问题是,强行破除封印后,这个蠢笨又胆小的细作必然会死。虽然她终究难逃一死,但如果她出师未捷就身先死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没什么看头了。对于这个细作和她的那些同伙究竟在玩什么新把戏,他目前还是有一些看戏的兴致的。傅言清看着望舒盈识海深处的多向封印,缓缓抬起手,没一会儿又轻轻放下。片刻过后,他决定姑且先放她一马,等日后好戏看尽了再来探究她记忆中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傅言清微微敛眸,收起眼中的灵魅术,他抬指去点望舒盈的眉心,如玉的指尖闪动着一层轻薄的银光。那是太上忘怀咒,只要他的食指触碰到她的眉心,她便会忘却在幻境中发生的一切。下一瞬,望舒盈忽然抬起右手,张开五指,用莹白细腻的手掌挡住了他的手指。怎么,她还想留在这里不成?傅言清微微低头,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左眼眼尾的泪痣愈加魅惑动人。在这个瞬间,望舒盈的心间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想知道他的名字。“你还没有告诉我,”望舒盈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神态纯真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这细作当真不一般,方才还瑟瑟缩缩,跟只兔子似的,现在又变得这样胆大包天了。她居然敢问他的名讳?近千年来,望舒盈还是第一个开口询问傅言清名字的人,偏生她还是阅文宗派来刺杀他的细作。傅言清垂首同她对视,长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出去之后,你便会忘记在此间发生的一切。”他缓缓勾唇,面上露出一个鲜丽诱人的浅笑,“还想问么?”望舒盈点点头,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和傅言清对视,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写满坚定二字。有趣,当真是有趣。傅言清挑眉,唇角上扬,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他缓缓启唇,说道:“傅言清。”“我叫傅言清。”这个名字……望舒盈瞳孔微缩,在这个刹那,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被自己不由自主地遗忘的梦境。身姿曼妙的女子,身着鲜亮的胭脂红纱衣,在高台上飞速旋转,持剑挥舞。忽而,刺骨寒风伴随着凄楚乐声在四周兴起,女子停下舞剑的动作,缓缓抬首。眼中噙着一汪破碎的泪,她匆匆启唇,朝望舒盈喊出一个好似常常听闻、却又相当陌生的名字。那个名字,是“傅言清”。望舒盈睁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傅言清……”那个女子被寒风裹挟着远去了,可呼啸风声中留存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不能死……”将女子说的那两句话连在一起,她对望舒盈说的话是:“傅言清,不能死……”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要杀傅言清?那个女子要她救他?不是吧,就她这修为,自保都成问题,还能救别人?再说了,这个傅言清他看上去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大佬,他不让她小命不保就不错了,哪里有可能需要她来救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千枚记忆碎片,一帧帧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望舒盈眼花缭乱、头痛欲裂,她猛地闭上眼睛,抬手轻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