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水是南城门外天然的护城河,河上有石桥直通城门外,桥头光秃秃的柳树下,李德良带着几名随从,赶着一辆马车正等在那儿,见章钺到了,老远就站在车辕上大喊。
这时不好相见,章钺挥挥手,意示他们先回去等着,忽见马车窗帘掀起,露出了程雅婵明艳动人,满是殷切笑意的俏脸,顿时心里一突,有点发虚。不过想想她和杨君萍的出身差不多,应该有话说,还是让她们先认识一下的好。
“张大!去跟李德良打个招呼,把后面四辆马车赶到泌阳酒楼去,让他帮着萍娘子安顿下来!”
“好嘞!”张智兴答应一声,打马离队去安排了。
章钺则带着韩盛,由陈嘉带着数骑随行,与常德本、董成礼二人一路到州衙,到了门前,自有董成礼派人带陈嘉等随从去休息,战马牵到马厩照料。
过大门、仪门进了州衙,直接去了后堂,这里平时是州刺史办公的地方,看来宰相李谷带的随行人员不多,否则州衙是住不下的。州衙里也没有大张旗鼓地遍布岗哨,一切都显得很低调。
后堂门口倒有两名士兵守卫,常德本先过去打了招呼,进去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又跑出来,站在门边招手。章钺便快步上前,在门口站住,整理一下略有些凌乱,风尘朴朴的衣袍。
进门便见一排书架下的桌案后,坐着一名紫袍老者,两名身着绯红官服的中年官员,大概是本州刺史和别驾,坐在一侧相陪,三人正说着什么。
“末将殿前司散员副都使章钺,拜见李相公!”章钺进门行礼道。
“虽然年轻,倒的确是一表人才!难怪陛下肯为你赐下表字!非正式召见,你不用客气,一边坐吧!”李谷头戴硬脚纱罗幞头,年约五十来岁,中等身材,脸形方正红润,下颏加上唇五缕长须,看起来姿仪不凡,从容大方。
“那下官等就暂退了,李相有何吩咐,可随时派人传话!”两名州官打量章钺两眼,见李谷可能有事要说,便起身告退。
李谷点点头,捋须微笑道:“王齐物向陛下进言取岳州,今果然得以成功,你也是功不可没,等回京了自有封赏。只是潭州的情况,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嘛,那可真是千头万绪,你亲自攻取岳州,想必知道的不少,说来听听!”
“的确如此!那末将就复杂的事情简单说吧!”章钺想了想,暗暗理清了一下思路,又接着说:“总体来说,潭州的事情就两个方面,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这是一个,内部军政混淆这是另一个,短时间看来,没有解决的可能,所以,尽量制衡是最好的办法。”
“你倒是就这两点详细说说!”李谷颇有兴趣的样子。
“原来马楚的地域共分为四大方镇,分别是以潭州为治所的武安、朗州武平、桂州静江、溆州五溪蛮各部,其中刘言据有朗州武平军,又有溆州五溪蛮一向与其交厚,所以王进逵实有武安和静江,仍强压刘言一头,不过他威望不足,还是得以刘言为主,但他们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那时我们以岳州为根基,便可从容应对。
外部的就是东面南唐,南面的南汉,若朝中不插手,说不定江陵也会参与进去,这几方人马会打成一锅粥。”章钺简明扼要地解说了一下。
“与刘少监报上来的情大致相同,不过你似乎说得更精辟啊!刘言、王进逵等人所领方镇就不说了,但州、县两级官员的任命,以及钱粮赋税,有可能全部收回来吗?”作为中枢宰辅,李谷更关心的是这些实际的东西。只要这两项谈妥,以后中枢有的是机会收紧对他们的控制。
“不知道刘少监谈得怎么样,边大夫随后赶去,钱粮上交应该能谈下来,但官员任命怕是还有点悬!”章钺不确定地说。
“也罢,赋税能收上来也是一件好事,择日遣人南下宣诏,早日把这事定下来。岳州已升为团练州,也就是中州,加设司功、司兵、司士三曹,不设别驾和司马,首任刺史兼团练使就是刘涛了,副使药重遇,这两位人选是陛下钦点的。原来的录事参军可还能用?若不合用就要调换。”
“原来的录事参军王信中勉强还行,只要缺员到任,岳州还是能很快恢复运转的。”章钺顺便提名,这个王信中也就上升半级,为正八品上了。
只是少府少监刘涛竟被任为岳州刺史,等于是再被贬了,药重遇却是火箭一样的升官速度,先升为都指挥出差,再被升为团练副使,章钺可没有内殿直押班的老资历,只能是望尘莫及了。
“那好!剩下就是给你的旨意了,授从五品下游击将军,殿前司散都指挥使!指意你拿回去看,其他事不归你管,你一路北返也累了,先下去休息,随后可自回东京,陛下应该对你另有任用。”
“不会又是出差吧,到处跑真是太累了!”章钺苦笑着试探道。
这回总算升将军衔了,不然一直是校尉,麾下军官都不好称呼,有的乱称将军,有的称致果,更多的是称都使。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到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中间整整十六阶散官加衔,说起来是很坑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还年轻,有足够的功勋和资历,将来才好大用,你要好好办差才是!”李谷笑着数落,又问了一些州县情况,终于结束了谈话。
走出州衙,陈嘉高兴地迎上前道:“将军!你看那是谁来了!”
章钺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熟悉的矮瘦人影牵着一匹毛驴,站在州衙转角处,正是封乾厚,他对面是韩盛,二人别后重逢,正在交谈着什么。
章钺由大喜地迎上前笑道:“封先生!好久不见呐!婚事办了么?回头我可得补上一份大礼。”
“呵呵……称我为孝德兄即可,何必叫先生,听了怪寒碜的。家里琐事处理妥当,这回不请自来,打算跟你去东京长点见识。”人逢喜事精神爽,封乾厚红光满面,乐呵呵地笑道。
“那敢情好!只是你去了东京,你娘子在家岂不是天天想念,你不带上她们么?”听他这意思,似是一个人离家,章钺便问道。
“我在东京有一门亲戚,她们昨天就先走了,我这不是专门在此等你到嘛!”封乾厚笑道。
“那好!这边有个小酒肆,咱们先去喝一杯再说……”章钺心中感动不已,高兴地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