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代表大会这个词儿已在一重职工中淡忘了!前些年,这个词儿被说成是修正主义货色。谁还敢再提它?所以召开这个会这件事本身就带有一种新鲜劲儿。因此,人们是带着某种好奇的心情来会场上&ot;瞅瞅热闹&ot;的;新厂长到底是个啥样儿啊?也值得一看。
宫本言坐在主席台上,一连讲了三个小时。会场上人人聚精会神,个个屏声敛息。这在一重是多年来未见的。这些年来不少人已习惯于大会睡大觉,小会睡小觉了。经常是台下的声音压倒台上的声音,除睡觉者外,人们是各得其所:或交头接耳小声诉说心腹话;或对着《参考消息》,纵谈天下大事;或看画报以赏心悦目;或嗑瓜子以饱口福;或借机养神以致鼾声大作……比较守规矩的还是一些女同胞,她们悄不言声地专心致志织着毛衣。至于主席台上谁在讲啥,则与咱无关。反正是&ot;秘书会写,书记会念,念完了就散&ot;,会会如此,有啥听头……可这次却不然。人们发现这个既不高大、也不威严、朴朴实实的新厂长,居然会吐出这样扣人心弦的话来。你听:
&ot;……全厂上下要集中力量攻品种,上质量,确保国家下达的十三项重点产品一种不缺,一台不少,为国家填补四项空白;品种质量主要指标达到历史最好水平。力争有更多的产品进入国际市场……&ot;
讲得真有劲!这能是一重的声音?
&ot;为改善职工生活,一九七九年我们要办十件好事:兴建五万平方米住宅,解决一千户职工住房……要搞好副食品基地建设,建设机械化畜牧场、兴建大型养鱼场……&ot;
听众瞠目结舌,如在梦中:新厂长在发高烧、说胡话吧?可是,宫本言却继续坚定地说:
&ot;……全厂职工要认清我厂在四个现代化建设中的地位和作用,认清我厂的生产任务直接关系到四个现代化进程,树立坚决完成各项任务的责任感。&ot;&ot;我们要承认落后,看到自己的问题,增强紧迫感。树雄心,立壮志,急起直追,迎头赶上!&ot;
宫本言沉默四十九天,一鸣惊人。
职工代表大会后,十里重机城像开锅粥似地沸腾起来。一万七千名职工,七万名家属,自发地在讨论宫本言报告,它成了人们谈话的主题。有人赞扬,有人惊叹,有人佩服,但也有人怀疑,也有人嘲笑。
赞扬者说:报告把人们年年盼而年年不见面的东西都提出来了,找到了&ot;老大难&ot;的病根,一重有希望了。
惊叹者说:宫本言好大的气魄!竟敢摸这样的老虎屁股,有个力挽狂澜的劲儿!
佩服者说:新厂长不愧是个实干家!通篇报告都是掷地有声的大实话!
怀疑者则说:啃这么硬的骨头,铺这么大的摊儿,凭宫本言……行吗?
嘲笑者的话却不是动听的音乐:&ot;哼!宫大胆的牛皮吹得真不小,看吹炸了谁给他补?不说别的,光五万米宿舍,就够他喝一壶的……&ot;
某单位的几个干部,当面和一位副厂长打赌:如果今年能盖成五万米宿舍,愿以一桌酒席为赌注。有人甚至摸着自己的脑袋说:&ot;如果宫本言能……这个吃饭的家伙不要了!不信,咱们走着瞧!&ot;
这些话从不同的渠道传进宫本言的耳朵。但他既不分辩,也不解释。不过,他却赞成这样一句话:走着瞧!走着瞧
职工代表大会明确地提出了&ot;全力以赴抓生产,集中力量攻品种、上质量&ot;的中心任务,以及&ot;生产、整顿、生活&ot;三大奋斗目标作为衡量一重贯彻三中全会决议、工作重点转移的标志。宫本言要求全厂职工,这一年要&ot;念一本经、唱一台戏&ot;!他要求干部们要&ot;说了算,定了干!一步一个脚印,决不失信于民!谁也不准出别的花点子,谁也不许打横炮!&ot;
但说起来容易,具体怎么进行呢?
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是决定的因素。整顿各级领导班子,成为当务之急。
在未来一重之前,宫本言早就听说,这个厂的职工来自全国,除台湾省外,哪个省都有。人才济济,是有名的藏龙卧虎之地。省军级有之,地师级不算希罕,处级成连,科级成营,大学和专科毕业生比比皆是,其中还有不少吃过洋面包的。可是重机厂为什么却治理成这样呢?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重不养人。这些年积压人才、浪费人才、糟蹋人才,达到惊人的程度,导致大量人才外流,人心思动。
&ot;文化大革命&ot;中,一举整死两个全国人大代表、副总工程师,因此在全国颇负造反&ot;盛名&ot;。
接着,又&ot;稳准狠&ot;地把一位十三岁就参加革命、我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内行厂长整得死去活来,最后被排挤出工厂。
那些年,有十数位才高望重的老工程师因在本厂无法安排工作而自找门路了。前副总工程师冯&tis;&tis;,曾留学美国,堪称热加工专家,因莫名其妙的原因,长期不予安排工作,初则下放农村劳动打井、铲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继则在煤气站打杂儿,掘煤、抬筐,又&ot;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ot;。当时四害猖獗,情有可原;可粉碎&ot;四人帮&ot;后,该落实政策了吧?但奇怪的是,到了一九七七年年底,省政协开会选他为常委,征求一重意见,却遭到某些人的强烈反对。冯&tis;&tis;伤心地说:&ot;重机厂之大,竟无我安身立命之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走吧!&ot;就这样,冯&tis;&tis;怀揣满腹不平,愤然离去。据说,在离工厂前夕,这位为建设一重捐献二十年心血的老工程师竟以泪水洗面,并发誓说:&ot;我再也不踏一重的门槛了!&ot;后来工人们听说此事,嘲讽地说:&ot;别看一重生产上不去,可为外单位输送人才方面风格却很高。瞧!连冯总这样的稀有人才都&39;转让&39;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