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格外强烈刺眼,视线所及之处都镀着一层浅浅的鹅黄色,让眼前的景象看上去极不真实。兴许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街道上的人与车辆都不算多,稀稀疏疏,缺乏活气。
葛乔忽然开口打破沉默:“你想好要不要签进公司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不想签?”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
“以你的天赋,肯定可以出名,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你想让我签吗?”钟名粲偏过头想直视葛乔,可是葛乔的视线一直盯着地面,他只好盯着葛乔被风吹得微微抖动的眼睫毛,问道。
“嗯,想,”葛乔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至少会让你的路更平坦一些,少很多顾虑。”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想让我签进来吗?”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这一行实在诡谲多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钟名粲未来要走的路铺顺了,葛乔的使命就又可以少一桩了。
用“使命”这个词怪怪的,像是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英雄人物一样,明明他最讨厌这种个人崇拜主义的东西,可是他又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莫须有的责任感。扪心自问,他的人生也算是顺风顺水,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思就变得越来越重,好像总是在害怕周围某处地方的平衡被打破。
对葛乔而言,能让他觉得重要的人并不多,但他仍然日夜提心吊胆,努力扛起那个敏锐的维护者角色,企图把他们与自己周围一切可能出现的变数扼杀在襁褓之中,不允许差错,不允许失败。
他执拗地热衷于让自己成为“掌控全局”的幕后大手,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里,一刻都不敢松懈。他觉得,自己倒不是因为想要获得成就感,而是与它日夜相伴,早已处成了习惯。
“葛乔,你要不要玩这个?”
钟名粲出其不意,突然脚下一个滑步往旁边溜了过去,葛乔顺着他走过去的方向,看到一排五颜六色的夹娃娃机,这些机器看上去有些老旧了,边缘镶着铁锈,互相紧贴着立在街边,没有启动的音乐声,也没有绚烂的五彩闪光灯,他们安安静静地,一点也不引人注意,就跟被随手丢在路边的坏了的机器一样。
“你会玩这个?”葛乔从来没玩过,但他听说过这是今年最火的游戏,新闻里头经常出现关于这个玩意儿的报道,什么小孩子玩着玩着掉进机器里去啦,花了上千元还是捞不出一个玩偶啦,痴迷这个游戏所以在家里也买了两个夹娃娃机啦。葛乔平时偶尔看到这些新闻只觉得太“玩物丧志”,更别说让他亲自下场试试了。
但钟名粲不一样,他在美国的时候就经常以此为乐,方圆八百里的夹娃娃机基本上都被他玩遍了,宿舍里堆满了他夹到的娃娃,倒是便宜了那位现在已经进了百老汇成为音乐剧演员的室友,他每次出门跟女生约会的时候都会随手抓一个玩偶送人,把那些小女生逗得心花怒放。
这是种极其简单的排遣方式,不需要与人交流,不需要有所顾虑,操作简单,目标明确,可以看做是一种非常单纯地情绪宣泄。
“试试吧?”钟名粲低头翻腾着自己的钱包,发出叮铃咣啷硬币相互撞击的声音,问道。
“我不行,从来没玩过……”
“夹不到也没关系,反正就只是玩而已。”
“呃……”葛乔没把心中真正的想法“这不就是浪费钱嘛”说出口,他也不想扫了钟名粲的兴。
“好吧,那你来给我加油鼓劲吧,我来试试!”钟名粲把外套脱下来递给葛乔,一撸袖子,双手交握转动了几下手腕,摆出一副运动选手上场比赛的严肃模样。
葛乔抱着他的外套,站在一旁看着他。钟名粲往机器里丢了几枚硬币,然后挺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被之前玩的人捣得乱七八糟的玩偶们,忽然回头问葛乔:“你想要哪个?”
葛乔被这话逗笑了,他也跟着一起观察着机器里面玄机遍布的玩偶:“这么厉害?还能指哪打哪?”
“给我三次机会,如果抓出了你选的那个娃娃,就实现我一个愿望。”钟名粲简直自信满满。
葛乔才不信这个邪,听闻此言,只觉得钟名粲这小孩果然还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也好,那就让他这个混社会的来教教钟名粲做人吧!
他面不改色,用手指戳了戳机器的玻璃罩:“就那个蓝色的大象吧,被那只粉色的压在下面的那只。”
面对这明显的故意刁难,钟名粲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回视线继续观察那些玩偶的位置,只有三次机会,必须先抓住最上面的粉色大象,才有机会把那只蓝色大象抓出来。
他屏住呼吸,葛乔在旁边看着也不由得抿起嘴屏气凝神,这游戏这么刺激的?怎么站在旁边的人反而这么紧张呢。
游戏启动,只见钟名粲手握着操纵杆,一右拉一前推,都不需要额外调整头顶悬着的那个夹子的位置,“啪唧”一声拍下落夹键,敲出了胜利的气势,干净利落,无比潇洒。
葛乔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粉象被硕大的夹子扼住了喉咙,丢出了机器外。
“三次机会,一个愿望,别忘了。”钟名粲也不回头,只是又一次活动着手腕,顺口提醒身后那位已经目瞪口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