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为难道:“小主月份尚浅,臣资历不足,尚诊不出来,得等到两个月上才有眉目。”
沈令嘉自己掐着手指头算算,倒是松了口气:“那就还有半个月,等得起。”
陈光正色道:“可是旧案曾言,此奇胎月份越小越好打落,也对母体越安全,臣父所整理的历年旧案中,从没有怀孕三个月以上的妇人能够平安打胎的。”
沈令嘉脸色一白:“我要如何与皇爷说打胎的事?他昨夜还那么兴头地要给孩子取名来着!”说着说着眼圈儿便红了:“我竟不知道,我年幼德薄至此,竟然要连累我的孩子!”
施阿措慌忙搂她在怀里抚慰,一面冷冷地盯了陈光一眼。
陈光一个激灵,低声道:“要臣看,小主只管与太后娘娘说就是了。常太后娘娘历经两朝,孟太后娘娘历经三朝,什么没见过?臣父所整理的脉案也都是从太医院所积攒的脉案中整理出来的,太医院必定有人知道此症的奇特之处,冤枉不到小主无德的上头的。”
沈令嘉打着嗝儿道:“可是我既害了此症,必定要被皇爷嫌弃,如何还能再有宠爱——不,不对!”她忽然醒过味儿来,道:“宠爱在多也要有命去享受!”
陈光松了口气。
沈令嘉道:“既这么着,你且去,过半个月再来给我诊治,若真是奇胎,说不得我就得去报两宫太后娘娘了。”
陈光亦道:“臣先在小主的脉案上写上体虚胎不稳的话糊弄过去,过半个月再来看。小主勿忧,兴许小主吉人天相,并无奇胎呢?”
沈令嘉苦笑道:“也只得这样了,其实小陈太医家学渊源,想来医术高超,怎么会弄错呢?”
陈光这个时候听见“医术高超”四个字,只觉得脸上脱了一层皮那样火辣辣的,羞愧道:“臣无能,不能替小主调养好身体。”
沈令嘉丧气道:“不怨你,须知昨日章院使也为我诊脉,他老人家尚诊不出来这个奇胎哩,你年纪轻轻,能诊出来院使尚诊不出来的疑难杂症,已经很好了。”
陈光不敢再留,又虚应故事给沈令嘉开了一份补药,道:“虽说可能是奇胎,小主的身体本来也很虚,是该趁着这时候多补补的,臣开的药都温和不碍孕事,小主只管放心地叫人去抓药便是。”
沈令嘉与施阿措谢了他,三人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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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四月十六就到山西大同境内,大同古名平城,元魏曾迁都至此,因此留下了一脉拓跋氏后人世代繁衍于此处,渐成望族。又有太原郡公秦家、前朝旧族太原王氏,都是山西本地大户。
郗法是一位仁厚明君,向来爱推恩于下的,这一回既然到了大同,就要接见臣子们。
像拓跋、王这些旧族,虽然在本朝声名不显,已没有那么多做官的族人了,却因为资财丰饶与世代读书而依旧在本地底层官吏中盘踞。如山西境内六府二州之牧,个个都是帝王选才派至此处,可是再往下的百多个县里,就有五六个拓跋氏、五六个王氏与七八个秦氏出身的县令。再往下就更不得了了,底层小吏中半数都是这三家出身。秦家也还罢了,毕竟郗法将太原封了两千户给他们家,在官府里有点人好收税,可是那两家前朝旧族也在官府中安插族人,这是何居心!
晚间帝王一行人在太原郡公家的别墅里安置,秦家颇为自己能够接驾而感激涕零,晚间令人上了最好的歌舞酒宴以助兴。
沈令嘉看着臧皇后在上手,太原郡公太夫人与夫人陪侍两侧,不由好笑道:“太夫人也够可怜的,头发都花白了,还在那里拼命讨好呢。”
施阿措低声道:“我听说国。朝太平日久,可这些勋贵都是以武发家,他们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呢。”
沈令嘉嗤笑道:“朝廷的律法里明令写着;‘凡出于某地者,不可官某地。’秦家全家都是太原人,却有能耐将自家子孙安插进太原本地的乡县里,可见这些勋贵也没有咱们以为的那样可怜。”
施阿措一扬眉毛:“欺瞒圣上,那皇爷岂不动怒?”
沈令嘉道:“所以太原郡公才下了血本预备酒宴,又安排老母与夫人苦苦恳求臧娘娘呀,若是不出我所料,今儿夜里秦郡公只怕还要献美呢。”
施阿措惊道:“他就不怕得罪了皇后娘娘,白讨好了这一场?”
沈令嘉笑道:“得罪了皇后娘娘又怎样?管事的又不是她!”
施阿措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这一招只怕也太险了,太原郡公何等钟鸣鼎食之家出身,怎么会用这种手段?”
沈令嘉含笑喝了一口桃汤道:“要么咱们两个就打赌。”
施阿措想了想,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便自头上拔下来一根赤金云母珍珠簪,簪头数片洁白无瑕的云母拼成了一朵祥云,托着一颗大而明亮、毫无瑕疵的珍珠,是个“云间月”的名目:“就赌这个。”
沈令嘉便自手腕上解下来一段长长的米珠手钏,那手钏是用金丝穿起来的,无数一样大小、光洁匀净的米珠被拼成了无数个小小的蝙蝠,缠绕在她苍白的手腕上:“你既然赌珍珠,我就只好也赌珍珠了,只我这个小了些,你可不许嫌弃。”
施阿措笑道:“谁敢嫌弃你!”
二人正说笑间,韦凝光与班虎儿携手走过来,笑道:“说什么呢,这么兴头。”
沈令嘉转脸亦笑道:“我们打赌呢。”便将方才的赌约说了,且问道:“你们来不?”
韦凝光笑得止不住:“好促狭人,竟在这里编排起皇爷的不是了!”
班虎儿显是想笑,又忍住了:“这个话不好放到外面去说,人家要说你们不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