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莎上去就给了女儿一个耳光,吼道:放屁,你妈革命时你还不知在哪转筋呢,跟你妈谈革命,呸,你不害臊。
柳南是铁了心了,宁折不弯。她梗着脖子,做出一副女英雄的样子。她捂着被打疼的脸说:革命者是打不败的,你们尽管打吧。没办法,柳秋莎和邱云飞连夜商量,白天要把柳南反锁在家里,不让她跨出这个家门一步。第二天一早,柳秋莎出门时在门外挂上一把特大号的锁,任由柳南砸门哭叫。
望岛的结果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胡参谋长吊到了门框上,胡一百气得牛一样地喘。他挥着手里的马鞭子说:小兔崽子,你想咋的,不学好哇。你老子三十多岁才结婚,想恋爱,你得有本钱,你说,你有啥本钱?
望岛也是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胡一百和章梅商量的结果和柳秋莎如出一辙。
望岛和柳南在电话里偷偷做了沟通,很快望岛就有了主意。他从二楼的窗户口轻松地跳下,又敲碎窗户玻璃救走了锁在一楼的柳南。他们知道,家是不能呆了,他们要远走高飞,去北京见毛主席。当天便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赶上了毛主席接见的日子,人很多,多得他们都无法想像,他们挤在人群中,冲着前方热烈地喊:毛主席万岁‐‐他们在北京游荡了一阵子,从这个接待站到那个接待站,把北京的接待站转了个遍,接待站的人都不愿意接待他们了。最后,他们只能回来了。
在他们去北京的日子里,家里都闹翻天了。两个家庭的四个大人聚在了一起,他们开了一个会,胡一百情绪很激动,他背着手说:这小兔崽子是不能要了,都让这个社会教坏了。胡一百说完这句话,知道自己说漏嘴了,马上又改口道:如果实在不行,就把他们送到部队,让部队这所大学校去教育他们。
柳秋莎望一眼邱云飞,邱云飞也望一眼柳秋莎,在眼前这种形势下,看样子只能走这条路了。胡一百说:你们要是同意,这事我就要办了。柳秋莎也点头同意。
两个人刚一回来,便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当下有接兵的人把他们给接走了,望岛去了内蒙古守备区,柳南去了吉林省军区。他们还没想出办法就被接走了,他们最后是怎么联系上了,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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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 著
第九章
61检查总也通不过
当柳秋莎和章梅再在医院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显得无比宽心。她们并不反对两个孩子能够相好,只是觉得十六七岁的孩子就谈恋爱,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现在好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两人又可以很轻松地在一起说笑了。
柳南走了,家里似乎一下子就空了。上了初中的柳东还是不说不笑的,只是他不再跟着母亲了,却学会了关在屋子里发呆。柳秋莎很满意儿子现在这种样子,她经常抿着嘴不无骄傲地冲邱云飞说:看我儿子多懂事,长大了,一定不会让我操心。
她说到儿子时,总是说&ldo;我儿子&rdo;,在心里,她已经把柳东据为己有了。
邱云飞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军事学院停课了,关于他的大字报是贴得最多的,他那时已经是教研室主任了。现在都开始文化革命了,他们的文化研究自然是多余的,没有课上的邱云飞只能天天躲在办公室里,对照着写检查。党委对他的检查似乎总不满意,检查被一次次打回来,于是他又要挖空心思写检查。这时候,医院里揪出了两个学术权威,都是延安时期的老医务工作者,跟当年的马院长一批从苏联归国的。现在他们成了靶子,弄不好还会给定为苏联特务,隐藏在军队医院的特务。
柳秋莎是一院之长,每次开批斗会都弄得她提心吊胆,她怕灾难早晚有一天会降到邱云飞的头上。
检查还没有通过,邱云飞已经成了学院走&ldo;白专&rdo;道路的代表人物,终于,柳秋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邱云飞在写检查的日子里显得很痛苦。每天晚上他都要坐在桌子前发呆,不知从什么时候,邱云飞学会了吸烟,邱云飞就坐在灯影下的烟雾中。他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每次的检查都不能让人满意,他真的就不知如何下笔了。已经躺下的柳秋莎就披着衣服走到书房,见邱云飞痛苦的样子就说:云飞,咱不写了,这不是折磨人吗?
邱云飞就无助地看着柳秋莎。柳秋莎看着邱云飞一下变得苍老的样子就有些心疼了,说:你都有白头发了。
邱云飞想笑,可他笑出的样子却像哭。柳秋莎抢过邱云飞的笔,说:咱不写了,他们爱咋的就咋的吧。
邱云飞突然说:要不,我说回真话吧。
柳秋莎惊怔地望着他。邱云飞又说:每次说假话,我这心都快憋炸了。
柳秋莎:那你有没有想到后果?
邱云飞:大不了开除我的军籍,那样也比现在好受。
柳秋莎什么也没说,一把抱住邱云飞的头。两人从没这么紧密地靠在一起,柳秋莎伸手关了灯。从延安到现在,两人合合分分的,后来三个孩子相继出生了。他们每天得忙到很晚才能在一起,他们甚至都来不及认真地看对方一眼,便沉入了梦乡。孩子大了,岁月流走了,他们突然发现彼此都有了白头发。柳秋莎就说:老邱,有时我也真想回老家,过几天宁静的日子。邱云飞没有说话。柳秋莎这一阵子时常在梦境中回到靠山屯,从梦里醒来就会长时间地睡不着,她甚至想过和云飞过那样的日子又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