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终于找到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德拉科输出刻薄话(“哦,喜欢韦斯莱、被韦斯莱喜欢的人,你觉得你很自豪吗?她今天可以为你抛弃她‘对她很重要’的哥哥姐姐妈咪爹地,明天又会为谁抛弃‘对她很重要’的德拉科小甜心呢?”)到底能给阿斯塔带来多大的愉悦。不管德拉科什么反应,反正她开心了两三个小时。
三强争霸赛最后一个比赛项目开展的前一个周六,阿斯塔决定比平常再提前几分钟到有求必应屋。不为别的,她只是好奇伊诺克到底是习惯几点到,才能每次都在那儿等着她。
事实证明这是个相当错误的决定——阿斯塔又一次不小心震动了伊诺克上次留在那儿的小葫芦,但这次没能及时扶正。
阿斯塔想趁着摄魂怪完全钻出来之前离开屋子然后把它锁在里面,可是灯光突然熄灭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门在哪儿。
“呼神护卫!”阿斯塔大叫道,“呼神护卫!”
她的魔杖尖放出一点乳白色的微光,微光照亮了一片破破烂烂的灰黑色物质,那是摄魂怪的斗篷。那点微光熄灭了。
“呼神护卫!”阿斯塔喊道,集中精神想着她六岁时马尔福庄园里明媚的阳光。她闭上眼睛,希望能看见记忆里那些明亮的景色,但她眼前出现的是德拉科的脸——不是那个八九岁的,而是十三岁的德拉科。
别说那句话,阿斯塔想,求求你,给我留下最后的一点儿快乐吧!她听见喀啦喀啦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可那个德拉科好像还在因为她前两天的刻薄话而生她的气。可是阿斯塔并不为那些话后悔。于是那个德拉科不近人情地沉着脸说:“你做了什么,格林格拉斯?”
阿斯塔感到那句话变成实体,粗暴地把她撞进进湍急冰冷的河流,水流震得她的鼓膜不堪重负。她继续掉下去,越来越快,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底……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斯塔感到不那么冷了,她好像周身温暖起来。她看见一双小小的手——那是六岁的小利亚的手,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朵小小的嚏根草花,踮起脚尖把它插在格林格拉斯家最漂亮的那个花瓶里。小利亚跑去喊她的爸爸妈妈,想让他们看看她很喜欢的那朵花,可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们没有回应小女儿兴高采烈的呼唤,又要出去了,气得小利亚一脚踢在桌子上,花瓶摔下来碎了一地。小利亚以为父母会停下来批评她一句,可是他们没有,而是着急地披上外袍出去了。黑魔王肆虐的日子里他们靠交保护费勉强避免了成为食死徒,可这也对格林格拉斯家的财力和声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小利亚的父母急着凭格林格拉斯家最后的名望再和那些各个领域最重要的人们建立一些联系,好让两个女儿长大成人以后还能得到这个姓氏的荫庇。
小利亚从花瓶碎片里捡起那朵花,走进她姐姐的房间,把那朵花放在她的桌子上,但达芙妮说:“利亚,我在忙。”达芙妮在忙着学习,她要当个出色的学生,要担起家族长女的责任,要用自己的努力让格林格拉斯家族重新立于不败之地,让那些贵族不敢再看不起他们。达芙妮的脸在那本厚厚的魔法书后面,她也没有看见那朵花。
小利亚很生气,她拿着那朵嚏根草花,想要找一个一定会给她她想要的关注的人。小利亚朝着马尔福庄园的方向跑啊跑,跑啊跑,终于找到了那个她想找的人。那是个九岁的贵族男孩儿,头发是银白色的,生着一张略尖的脸。小利亚把那朵嚏根草花拿给他看,可是她路上跑得太快,花瓣被吹得七零八落,一点儿也不好看了。
阿斯塔突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阳光明媚的马尔福庄园消失了,变成了阴冷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她面前的也不只是德拉科了,而是斯莱特林的所有人。德拉科的身体突然抽长了,他变得那么高,那么冷峻阴沉,变得不再像她认识的那个德拉科。
“你做了什么,格林格拉斯?”那个陌生的德拉科冲她咆哮道,“你做了什么,格林格拉斯?!”
她嚎啕大哭,在自己的哭声中隐约听见韦斯莱劝德拉科不要为一年级学生的孩子话生气。然后所有人都去听韦斯莱说话,没有人关心小格林格拉斯。后来克拉伦斯问:“她说了什么?”
伊诺克说:“一个韦斯莱家的,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穷鬼。”
达芙妮大叫道:“你说了什么,阿斯托利亚?”
小利亚哭得更大声了。然后小利亚变成了阿斯塔,阿斯塔感到温热的液体在自己的脸上流过。阿斯塔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她恨自己竟然还在把德拉科作为最后指望的人,恨自己竟然还被困在过去,这根本就不像她,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哭的声音大极了,大到足够有人重新注意到她。
“真难看。”那人说。阿斯塔知道那是温迪的声音,伊诺克好像提过,但她不记得具体提过什么了。
阿斯塔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不远处安静地卧着一只乳白色半透明的长毛大狗,身边摞着一大堆灰黑色的、腐烂的碎片,是刚才的摄魂怪。伊诺克·夏普蹲在她面前,告诉她摄魂怪已经死掉了,说他很对不起、都是他的错,问她需要什么帮助、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感觉好一点儿。阿斯塔摇摇头,她感到自己的眼睛仍然是湿的。第一滴眼泪冒着热气流过她冰冷的皮肤,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伊诺克还在慌张地道歉,但阿斯塔分不出精力来生他的气,她连摄魂怪的事不愿去想。阿斯塔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让她又恨又怕的人不是水蓝儿,不是德拉科也不是伊诺克,而是那个被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她自己。
阿斯塔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想不开。她觉得自己从来不会这样,她明明可以把任何一个让她不舒服的人抛到脑后,再也不去想他们——毕竟所有人都那么讨厌,她不可能分出心思一个一个去痛恨。这本来是一套很完善的机制,可是德拉科不一样。好像只是因为这次是德拉科,一切都变得复杂了,复杂到她无法用以前屡试不爽的方法解决的地步。
伊诺克还在慌乱地道歉,说他不应该把那个小葫芦留在这儿,不应该让她比他先到有求必应屋,不应该带摄魂怪来把银龙的训练方法用在她身上,是他对她的能力没有足够的认识,都是他的错。但阿斯塔不想听,她对他的不满根本不能跟她对自己的不满相比。
“我不能——我不能,我做不到……”阿斯塔在抽鼻子的间隙里努力挤出话来,她猛地吸进一口干燥刺鼻的空气,眼泪成股地流过布满雀斑的两颊,“我——我还是忘不了他。我所有——所有快乐的记忆,都和他有关……”
伊诺克看着她,那神情好像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似的。“那就不要忘。”他说
,“你那么努力地想忘却忘不了,也许正说明你不该忘。”他停了停,看着阿斯塔毛蓬蓬的短发一抖一抖,“再说了,你们那些一起真真切切感受过的快乐,忘了多可惜啊。不用担心那些“快乐”不纯粹,快乐就是快乐,是你自己曾经亲身感受体会到的。”
“可是我——”阿斯塔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愿去想为什么伊诺克知道她说的“他”指的是谁,而努力不让啜泣声打断她的话,但她失败了,“——我知道他——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喜欢我,这太——太蠢了,我不要——”
“我明白。”伊诺克轻轻地说,“你对他可能并不像他对你一样重要,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重要的是,有一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是件好事。即使他不喜欢你,那也没什么的。”
“我不想这样。”阿斯塔终于把讨厌的啜泣声大致止住了。她抽抽鼻子,用胳膊肘拢住膝盖,把脸埋在那里面,“我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有关,可是我对他来说却无足轻重,我太亏了。”
“不,格林格拉斯,不是这样的。你的情绪当然不会完全取决于他,你自己的心态才是关键。”伊诺克说,“这份感情完全可以成为你勇气和力量的来源,而不是你的负担。既然无论如何他都会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那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忘掉啦。接受它也是一种选择,你完全可以让它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我觉得我做不到,”阿斯塔说。
“你可以。”伊诺克说。
阿斯塔叹了口气。真是的,她明明只用关心这么一点儿自己的事,却还是免不了像达芙妮一样叹气。“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放下的,”她说,“可是我也不想真的就这么忘了。”
“不要总是着眼于得不到的东西。”伊诺克说,递给她几张面巾纸,“想想你已经拥有的。”
阿斯塔不说话了。她接过那些纸,它们很轻盈、很柔软。自从她赌气离家出走以来,再也没用过这么高级的“贵族”纸。她想也许是时候回家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想,但格林格拉斯夫妇和达芙妮还没有给她台阶下。
阿斯塔想着伊诺克说的那些话,没有再发出声音,伊诺克也没有。他们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那条银白色的大狗安静地走过来蹲在阿斯塔身边,用它毛茸茸的身体和长长的嘴蹭她的手。
“喂,夏普,”阿斯塔说,她抬起头用那双哭得红肿了的眼睛看伊诺克,“你一直就是这样做的吗?”
伊诺克还是没说话,不过他微笑了;不出阿斯塔所料,他的脸又透出那种熟悉的红晕。阿斯塔看着他,最后一滴眼泪顺着刚刚擦干的泪痕滑下。她闭上眼睛,然后也微笑起来。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