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罹天烬也唯有如此,才可麻痹乱如麻的愁绪,求一夕稍安。可是今日几杯酒下肚竟都成了苦水,一任思念逆流成河。
抱着一个酒坛,罹天烬已经滚到了地上,嘴里还稀里糊涂地喃喃着:&ldo;思君不见君,共饮一坛……坛……水……&rdo;下意识地郎当一挥,臂里裹得酒坛滚到了一边儿。他翻了个身,一手点着圆滚滚的酒坛,兀自傻笑起来,&ldo;不对……不对,共饮一坛……酒……&rdo;一边叽里咕噜地嘀咕着什么,一边在地上乱摸一气,罹天烬醉眼朦胧不啻一个半瞎。
昏暗模糊中,一团白影虚虚飘来,似乎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罹天烬抬起头来,晃晃脑袋,用力闭了闭眼,扬声喝道:&ldo;谁!胆敢……敢擅闯帅帐者……论罪……当……当诛!&rdo;
那团白影非但未被喝退,反倒娴雅地安静下来。映着婆娑月光,罹天烬艰难地辨认着。白影不疾不徐跪坐酒案前,不近不远,只在几肩距离,一如把酒清谈:&ldo;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rdo;
呼吸一滞,心下轻颤,罹天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巍巍问道:&ldo;……哥……哥……是……是你吗?!&rdo;
&ldo;唉‐‐&rdo;白影长叹一声,镌刻于灵魂里的声音风拂水漾,缥缈传来,&ldo;烬,不,释,我来看看你……&rdo;
脑子里顿时沸腾,惶急着爬起来,罹天烬几乎要喜极而泣。可是手和脚如此不听使唤,竟在此时又软又抖。
&ldo;不。不要过来。&rdo;卡索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即僵在地上,罹天烬觉察有异,拼命克制飙飞的晕眩想要看清他,颤声说:&ldo;哥,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没死!你怎么了?让……让我好好看看你行吗?!&rdo;
&ldo;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看或不看,又有什么区别?&rdo;往日温和的声音今日却冰凉凉、冷飕飕,卡索坐在暗影中一动未动。
罹天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醉意也被这份漠然激得醒了七七八八,红着眼不忿道:&ldo;什么隔山岳,什么没区别!好不容易逆天改命、死里逃生,你却避我唯恐不及,究竟是何道理?!!&rdo;
&ldo;你也知晓是逆天违理,你可曾掂量过轻重缓急?逆转时空本就大逆于天,何况追魂改命,直是天理难容,必遭天谴……&rdo;卡索不为所动到铁石心肠,这几句批驳已然冷若冰霜。
仿佛被人开膛破肚了一般,罹天烬也急了,气滞声涩,说话便哽咽起来:&ldo;是!我大逆不道……我必受天谴!可是,你怎么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rdo;罹天烬说不下去了,只能紧咬牙关,捏紧了拳。顿时,嘴里满是咸腥。
又是一声长长的喟叹,卡索似乎动了动,却依旧没有近前,沉寂了少顷,缓了音色,柔声说道:&ldo;天亡我也,非战之罪。生亦何安,死又何惧?只是你费劲百折,又能改变什么?纵有千般能耐,也争不过天命……该走的始终要走的……&rdo;
心头大恸,罹天烬忍无可忍,奋力爬起来二话不说直抓过去。
卡索没有躲闪,依旧纹丝不动。可是罹天烬这倾力一扑,却如同扑在一团云中,穿云而过,登时被闪了一下,扑了个空,怔在原地。
卡索瞬间散做轻烟。轻烟蔼蔼,缓缓聚成人形。卡索仿佛依旧沉静如水,却已经站在了罹天烬的身后。
这一惊,非同小可。瞳孔骤缩,绷紧如弓,罹天烬睁圆了眼,慢慢回头看向卡索。
月光如练,从帐帘缝隙中投在卡索身上。罹天烬终于看清了卡索的脸。那是一张鬼气森森的惨白的脸,一双碧瞳此刻却只是两个幽深的黑洞。再加上那白袍银发,简直像极了凡人吊丧用的扎纸人。
罹天烬登时三魂没了七魄,圆睁的眼里布满血丝。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向卡索走去,每一脚都举步维艰。他语无伦次道:&ldo;哥,你……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去哪……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