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出狱后,他纠集了一帮和自己一样无恶不作的凶恶之徒,专干一些高利贷催债、胁迫卖淫之类的勾当,还涉及到毒品走私与贩卖。当然,这些都是在他父亲死后,警方通过搜查他家时才发现的。”邢司南沉默不语。他以前总觉得楚白骨子里有种阴魂不散的、自我毁灭的趋势与倾向,却不知道这种倾向来自于哪里。而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他是被诅咒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母亲曾经是当地会所的头牌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她怀孕后,离开了夜总会,和楚晦的父亲结了婚。这样的身份和家庭背景,注定了她不可能安分地在家中相夫教子,生下楚晦后没几年,她就染上了毒瘾。”“从档案来看,楚晦没有上过学,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或者在他家附近的派出所门前转悠。据傅时晏的一位同事回忆,他的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但却长着一张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漂亮的脸。”“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那年,他的母亲在家中自杀,而父亲也被发现死在卧室,死因是急性呼吸衰竭。他成为了孤儿,但当儿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赶到他家中时,却发现他消失不见了。”“从那一天开始,楚晦的时间永远地暂停在了十三岁,而无独有偶的是,楚白的时间开始于十三岁。”虽然他的心里对此已隐隐有所预感,但在听到这句话时,邢司南的心还是蓦地往下重重一沉。他看着如同墨般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下意识地抬起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想知道那里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高高在上地指责他,指责他共了不该共的情,指责他意气用事感情冲动,指责他不听指挥不听劝告,不信任他人,不愿意坦诚相待。但事实上,他只是仗着自己的家庭,仗着自己的运气,仗着自己拥有很多他没能拥有的东西,便不知人间疾苦地对他妄加指点。他想楚白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在搜索的时候发现,楚晦的相关信息和照片都被人为地抹去了,现在没有证据去验证他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老何道,“但你觉得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么?年纪一样,都和傅时晏有关,还都姓楚。唯一的解释是傅时晏带着他离开了那里,给他改了名,并通过孤儿院帮他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仅从楚白这个身份来看,他伪造的完美无缺,在孤儿院里长大,然后被当地的警察领养……如果不是因为你凑巧提到了‘楚晦’,正常人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他以楚白的身份,正常地上学,升学,高考,考进公大……”然后和他相遇。邢司南胸口发紧,他沙哑道:“别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放心,我的口风你知道的。”老何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有点无奈,“但你听完这么长一个故事,唯一的感想竟然是这个么?”“确实没什么别的感想。”邢司南低下头,有些嘲弄地笑了一下,笑自己迟钝,笑自己狼心狗肺,心狠眼瞎。他喃喃道:“……就是有点恨自己。”“你别这么说。”老何又叹了口气,像是个为叛逆期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我早跟你说过,这事儿不简单,这个人更不简单。让你离他远点吧,你又不听……”“有些事儿,你想掺和简单,可一旦掺和进去了,想再脱身出来,那就很难了。”老何语重心长,“楚晦就是楚白,楚白就是楚晦,区别大概就在于,作为楚白的时候,他至少还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所以他那个时候才会说……邢司南喜欢的是楚白,可他不是楚白。他的骨子里永远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楚晦那样不讨喜的部分,厌世悲观的,阴鸷偏执的,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长大,对所有人都满怀着恶意——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而邢司南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你早晚会害死你身边的人。”“我也想像信任别人一样信任你——但是楚白,你配吗?”“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是大忌……抱歉,我没有你那么强的共情能力。”“你要是找死可以直说,省的下次浪费纳税人的钱救你!”一桩桩一件件,字字刺骨,句句锥心。他想,我都干了些什么。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对楚白仁慈一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要对别人怀着善意?在他长大的环境里,善良只会被看作是软弱,没有獠牙的人,会被啃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