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肚子里的胎儿,是在母胎里就有的。”
申屠大夫伸出手,将她怀里那个孩子拨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细看,“也就是说,那是他的弟弟。”
朱颜愣住了,脱口道:“什么?弟弟?”
“有过这种先例,”申屠大夫摇着头,“以前我见过一例就是母亲怀了双胞胎,但受孕时候养分严重不足,只够肚子里的一个胎儿活下去——到最后分娩的时候,其中一个胎儿凭空消失了。既没有留在母体内,也没有被生下来。”
朱颜喃喃:“那是去了哪里?”
“被吃掉了!”申屠大夫一字一顿,“那个被生下来的胎儿,为了争夺养分活下去,就在母体内吞吃掉了另一个兄弟!”
“什么?”朱颜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怀里那个瘦小的孩子。
那个孩子听着申屠大夫的诊断,身体在微微发抖,一言不发地转过头,似乎不愿意看到他们,眼睛里全是厌恶的表情。
“当然,这些事情,这孩子自己肯定也不记得了。”
申屠大夫摇头,“那时候还是个胎儿,会有什么记忆?他做这一切也是无意识的。”
朱颜抬起手臂,将那个单薄瘦小的孩子揽在怀里,摸了摸柔软的头发,迟疑了一下,问:“那……这腹中的死胎,可以取掉吗?”
“啊?郡主想把它取掉?”申屠大夫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兴致高昂起来,“太好了!这种病例非常罕见,碰到一例算是运气好——我来我来!什么时候动刀?”
“……”这回朱颜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那个孩子。
孩子也在无声无息地看着她,湛碧色的眼睛深不见底,里面有隐约的挣扎,如同一只掉落在深井里无法爬出来的小兽。
她蹙眉,担忧地问:“取出来的风险大不大?”
“大,当然大!这可比给鲛人破身劈腿难度大多了,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生还机会。”
申屠大夫摇着头,竖起了三根手指,“不瞒你说,上次那个病例,母子三个最后全死了,一个都没保住。”
怀里的孩子颤了一下,朱颜一惊,立刻一口回绝:“那就算了!”
“真的不动刀了?”申屠大夫有些失望,看了看这个孩子,加重了语气,“可是,如果让这个死胎继续留在身体里,不取出来的话,估计这个孩子活不过一百岁……到那个时候我早就死了,这世上未必还有人能够替你动这个刀,这孩子连十分之一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朱颜手臂颤了一下,皱眉看着那个孩子。
那孩子缩在她臂弯里,瘦小的脸庞苍白沉默,没有表示同意的表情——难道这个孩子愿意和死去的孪生兄弟一起共存,直到死亡来临?
“还是不了。”
她终于咬了咬牙,拒绝了这个提议。
“那可惜了……真是个极漂亮的孩子啊!”申屠大夫摇着头,只是将那个孩子翻来覆去地看,如同研究着一件最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嘴里啧啧有声,“我做了几十年的屠龙户,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张脸——如果没了肚子里这个瘤子,估计能卖出天价来吧?即便是当年的秋水歌姬,也没有这样的容色!”
那个孩子厌恶地躲避着他的手指,眼神狠毒,几乎想去咬他。
“哎?这是——”然而,那个老屠龙户在把孩子翻过来时,动作忽然又停滞了。
他凑了过来,鼻尖几乎贴到了孩子苍白瘦弱的背上,昏花的老眼里流露出一种迷惑和震惊的光芒,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孩子的后背。
朱颜感觉到了怀里孩子的颤抖和不悦,连忙往后退了一下,抬起手背挡住孩子的皮肤,道:“这孩子的背上,还有一大片的黑痣。”
“黑痣?不可能。”
申屠大夫皱着眉头,喃喃,再度伸出手指,想触碰孩子的背,“这不像是黑痣,而是……”
“别乱摸!”朱颜啪的一声拍掉了伸过来的手,将孩子护在了怀里,如同一只护着幼崽的母兽,“我也没让你来治这个!”
“……”申屠大夫停住了手,怔怔地盯着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低低说了一句,“哎,我的天呐!难道是……”
“怎么了?”管家看到他表情忽然大变,忍不住警觉起来。
“没事,只是想起有件事没弄好,得先走了!”申屠大夫瞬地站了起来,差点碰翻了茶盏,“告辞告辞。”
管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问:“现在就要走?不去群玉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