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草莓,杏,西瓜,李子……秋天的苹果和梨……走回家的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地想着。
仲春傍晚,布加勒斯特的天际燃烧着深红色的晚霞,落日的金辉洒在振翅飞过广场天空的白鸽身上,白羽漫天飘飞。
回家的路途不算太长,巴基本来就没有离开太远的打算,他腾出右手去摸钥匙,开门后拎着袋子走进屋,还没等他关上门,手上就蓦地一空。
他提了一路的袋子此刻漂浮在空中,晃晃悠悠地向着餐桌的方向飘去。
巴基:……
他不发一言地将视线转向伊莱扎的方向,如他所想,出门前还在床上睡得安稳,睡姿标准得好像罗马尼亚特产吸血鬼的女孩此刻坐在桌边,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双眼放空地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她的触须很是活跃,接过晚餐后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殷勤备至地将晚餐全部摆上桌,然后扭扭捏捏凑到他身边,打算帮他脱下外套挂起来;另一根则提着樱桃欢快不已地直奔厨房,紧接着便传来了哗啦水声和倾倒入水的扑通声。
——只是由于它们的存在太过隐蔽,一眼望去就像有谁在心灵操控,或者干脆是闹鬼了。
……似乎不是错觉。目睹了这一切的巴基在怔愣几秒后,毫无由来地想。
在触须暴露之后,伊莱扎的行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了。
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伊莱扎的眼神明显恢复了神采,她飞快地将脸转向他的方向,通透的蓝色眼睛闪闪发亮,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来她目不能视。待到他走到桌边落座,正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伊莱扎已经快要跪在椅子上摇尾巴了——如果她有的话。
看出来她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巴基望着她可疑地反扣在桌面上的右手手掌,眼眸里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顺从地将手递了过去。
接下来又是伊莱扎文盲一样艰难地书写,巴基已经学会了对于连borrow都会漏字母的她更加宽容,等她写完后,他连蒙带猜,大致猜出来她想说她借了他的纸笔。
……猜到这里,他已经知道伊莱扎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他看着伊莱扎缓缓移开手掌,露出被覆盖的纸片,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推到他面前,随即收回手端正坐好,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对此作出回应。
巴基低垂下眼,看向纸片上丑得不忍直视的字迹。
thankyou。
没有错误。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伊莱扎的肩慢慢耷拉下去,冷不丁地站起身。
伊莱扎的心情有些小小的沮丧。
这两个简单的单词她涂了又改,好几次才勉强能够在纸上完整地写出来,这还是因为她的邻居不嫌麻烦地和她交流了,她才愿意,也稍微对于书写有了点信心。在此之前她没有这个机会和他人交流,自然也无从知晓尽管困难,她还是有着通过文字和他人交流的可能的。
有什么比分明知晓拼写,却有着一双胡来的手更憋屈的事?
然而,突如其来地,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与往日的沉默疏离完全不同,温暖的手掌覆着她的头发,散发出的气息温和得不可思议,确切感受到这一点的伊莱扎顿时呆愣起来,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巴基低头看着一脸无知的伊莱扎,似乎想从她的眸光深处看出什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他低声说:“你做的很好。”
他不知道这句话足不足以让伊莱扎听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一句话,但是在这一刻,他的确想鼓励她。
——因为一直以来,他也想努力当一个正常人。
或许是被温暖的幻觉迷惑了。感受着置于头顶的手掌摩挲发丝的轻柔触感,伊莱扎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无措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直到此刻,她都对她的邻居的过往一无所知,也没有探究的意愿。出于对他的尊重,她也不愿意逾越安全线,让自己轻率的接触冒犯到对方。
但她有直觉。
虽然不记得一个月前是什么样的,但是记忆里,伊莱扎总是感觉到她的邻居身上有着某种……同类的气息。
像忘记数步数时迷路在街头。像无论怎么咬牙也无法听懂人话。像傍晚时打开窗,被声音的海潮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