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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亮晶晶的雪花沿着嶙峋的竹棚子洒下来,在眼前织成细密的网。天刚亮,又在下雪,连绵不断的下了小半个月,路上堆了厚厚一层雪,脚踩进去能陷到膝盖窝。仰头看的时候能看到个极其淡的月牙影子,掩盖在灰蒙蒙的天色里。
许明月坐在屋檐下,看着雪花从稀稀拉拉的飘过来,打在她身上披着的雪白兔毛披风上,浓密的黑发和兔毛一对比,越发显得裹在里头的人柔软的不可思议。
眼前突然踏来四只雪白的爪子,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许明月抬眼望去。
威风凛凛的雪狼正歪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珠子像两颗上好的宝石,熠熠生辉,声音在冰天雪地里抖的像簇簇雪花,“大,大人,大王要回来了。”
她眨眨眼,从皮草下面扒拉出来一个雪白的毛团,毛绒绒的小家伙睡的正香,抱起来跟个小火炉一样。
小雪狼打了个喷嚏,嘟囔着梦话。
许明月掂了掂手里的份量,觉得这雪狼族的小族长又长胖了,小心翼翼的将睡熟的狼崽子递过去,大家伙却没那么体贴,三两下兜头将毛团子舔醒,叼着后颈就甩到了背上,狼崽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许明月冲自己摆摆手。
许明月目送着他们离去,笑意一点点加深。
真可爱,幼崽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
“大王要回来了。”雪狼王的话回荡在耳边,想到这,她又叹了口气。
这里是南疆,重峦叠嶂,终年积雪不化。从高空看去,入目就是连绵起伏的山脉,翠绿的山顶披着一层厚厚的雪白棉被,山与山之间是滚滚不息的江水,青色的水倒影着灰白的天,流光溢彩的青鸟从岸边振翅欲飞,惊起山里大片飞鸟,山里头群妖奔腾。
很早之前她就听说过南疆,这里是妖魔横行的地方,瘴气盘踞着整个山脉,漫山遍野都是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精怪,还有数不清的沼泽,沼泽里生活着吸人血肉的毒虫蚊蚁,据说掉进去瞬间就能变成一张干瘪的皮囊。越往山顶去温度越低,那里大雪漫天,妖魔都不喜欢去。
许明月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系统似乎已经放弃了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她胸口缺了一块血肉的大窟窿也诡异的合上了,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疤。按理说修士的身体不会在身上留下什么伤痕,但是她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没能消除掉这个印迹。
他们口中的大王是一个死人脸的男人,那家伙神出鬼没,到现在她也就见过几次,一脚踹不出三个屁来,刚醒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照顾她的兔子精说“大王出去了。”
那会的许明月以为“大王”应该是个高不可攀的存在,有着巍峨壮丽的行宫和威武霸气的侍从,事实证明,那都是假的。
说是大王,其实更像土匪。
她第一次能下地的时候才发觉所谓的行宫就是一排高矮不一的竹楼,伫立在山顶,朱楼旁还挖了块地用来种菜,各种杂毛妖怪在上面探出脑袋,颇为新奇的看着这个大病初愈的人类少女,俨然一个土匪窝。
“那是人吗?他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吧,我阿姐说胸大屁股翘的才是母的。”
“那他应该就是公的。”
许明月:“……”她当场又躺了一个星期才下地。
她住的竹楼最高,旁边就是大王的地方,屋檐下挂着两只水红的灯笼,堂屋里还有个取暖的火塘子。山顶冷清清的,小妖怪崽子们经常来找她,雪狼族的小族长更是一天到晚都泡在这里。
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说现在。
风雪更大了些,许明月眯着眼,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极其英俊的一张脸,面容雕琢完美的不似真人,只是鬓发洁白如雪,瞳孔隐隐的透着红宝石一样的色彩,又带了几分妖异。
可惜板着张脸,比上坟还难看。
他叫临川。
许明月不知道临川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救了她。
他很少开口说话,很多时候,许明月几乎觉得他是个哑巴。
今天比较稀奇,哑巴开口说话了,“雪狼来过。”那把嗓音比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冷。
“嗯。”许明月点头,“刚走。”
“他们很臭。”临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