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重殿,安息香缭绕升腾。
紫檀木的雕花月门旁几枝湘妃竹,翠色婷婷,前方四合的水晶屏几,书画兰草。转入厅,古铜彝鼎,玉器流光,周遭鲵烛彤亮,映着商百鹘婀娜的倩影若芙蓉凝露,冷艳绝尘,而那张姣好的脸庞幽幽转过时,于夜色中绽出一朵灿冷夺目的笑,美则美矣,却让人心底升出了瘆人的寒意。
那暗浮阴霾的朱颜,让柳岚雀眼中乍起了一线波澜,而说时迟,那时快,当商百鹘玉臂如钏,雪袖飘飘,于这边拂出一缕香风时,她下意识地撞开了身畔的书生。
甜香粘腻,没入鼻端,源自沙漠中名曰铜刺的植物,能开出如雪芍般清美的花朵,惹人流连,人一旦被那花气所灼,不出三日,便会气绝身亡。
呼吸一促,身子已如杨柳摇曳,卿然瘫在了牡丹绣毯处,柳岚雀圆睁着乌眸,眸心依稀还尚存着几分警然,商百鹘唇畔的笑痕也在这一刻化为了湮静。
“旧岁隆冬,圣驾薨,白马珠旺座下四大护法,一直随佛爷于域中佛寺诵经超度,怎会来东江寻什么衣钵传人?”
商百鹘款步而来,柳岚雀方知这妖女也是绝顶的聪明。
柳小刀冷眼瞧着,这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为这回柳岚雀该受教了,谁知她攥着那火旗令,舌灿如花道:“商姑娘……,这火旗令岂能有假……。,小女子又有几颗脑袋敢在白马珠旺佛爷面前造次…。。,而家仆小刀,空有几分书墨,平日不过于本家账房书个账册,这衣钵传人,小女说来也是将信将疑……”
“已临死境,还要巧舌如簧,我看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商百鹘勃然大怒,一掌打来,柳岚雀撑力避闪,却见那飘来的藕白玉手,掌心青黑一团,不由一怔,那分明是中毒的征象。
“姑娘有毒在身,还是莫要动用真气为妙!”,她缩着脑袋急喊,那秀掌在距离面门一寸的地方停下了。
舟内陡静,须臾烛花被“噗噗”拂灭了。
商百鹘裙裾如涛,力有不支,依着近处的一处条几,发出喑哑的深喘,那额头的汗水,沿着她惨白的容颜一颗颗地滚下,似印证了柳岚雀所言。
书生惊见此景,提袍而过,谁知一道寒光出鞘,一柄宝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姑娘……,剑下留人”,“家仆小刀……,温良敦厚……,他古道热肠,并无恶意…。。”柳岚雀匍匐而过,眼见那妖女眸华雪冷,生怕这妖女将那柳小刀刺个一命呜呼。
商百鹘娥眉深锁,颤指横剑,将那牙白身影逼于一角,玉腕一翻,以剑鞘点了他的穴道,那书生说不出,动不得,柳岚雀吓了个半死,背脊也瞬间被连点了几个穴位,痛地她几乎要晕死过去。
“我暂封了你几处大穴,先助我室内运功疗伤!”冷音飘下,那商百鹘以剑撑身,往内行去。卧房中,柳岚雀帮商百鹘化开了褐色丸药,看到商百鹘前臂上一道黑线从内关一直延展至曲池,这种症候是毒入肺腑的征象,而观她运毒的手法,不过是以真力压制而已,这毒恐怕不简单,柳岚雀心中断道。
两个时辰后,商百鹘的脸色好了一些,柳岚雀看到她掌心的黑团消散,不禁道:“那毒好像退了许多。”
商百鹘端坐在榻中,将一粒丹丸劈作一半,弹指打入了柳岚雀的口中,“你想拿到另外半枚解药吗?”
那丹丸极苦,柳岚雀皱鼻吐舌道:“姑娘有话,尽管讲。”
“你口称的家仆,不知他今岁年方几何?”
那柳小刀?
柳岚雀并未细问此事,一来旧日她染了瘟,简直是从鬼门关活过来的,二来父亲和二娘惨死,她几无心绪虑及芜杂琐事,“小刀今岁刚满十八。”她约莫着回答。
“安绪十六年?”螓首而思,商百鹘猛然抬起了眼帘。
“正是!”柳岚雀泰然自若道。
“东江镇那么多来往之人,鬼君凤炎焕未抓旁人,偏偏抓了他?”
“连小女子这染瘟的也一并被俘来了呢,恐是那鬼君听说了佛爷看中了小刀的事,才……”柳岚雀话说一半,干巴巴笑了下。
“你说凤炎焕没见你们?”
“嗯,似乎他也如姑娘一般,对小刀之事将信将疑,只将我二人丢在了鬼狱,可我和小刀于问天门无害,想尽快折往乡原,只好拿佛爷的火旗令,求这凤门主开恩!”
“我且问你,这位叫小刀的家仆可是生于安绪十六年上元之夜?”抿唇,商百鹘追问了句。
昂?
这是何缘故?
柳岚自不知那书生的生辰八字,只好赶鸭子上架,佯作吃惊地问:“姑娘怎知小刀生辰?”
“他果真?”商百鹘看向柳岚雀,怔忡间欲问还休。
“小刀的确诞于上元之夜,佛爷派来的高人,也是问及了此事的,称小刀八字主贵,慧根福厚,特授下了火旗令。”
“确如你所言是旧岁隆冬的事?”
“渡过皖塘,沿路兵荒马乱的,我记得来东江镇那天还遇到了大雪,其后东江官衙还支起了瘟棚,姑娘尽管去问!”柳岚雀有模有样地说道。
“你说他是你的家仆?”打量她的庶人粗衫,再想适才所见那书生气宇轩昂的模样,商百鹘当下问了个仔细。
见这商百鹘打破砂锅问到底,柳岚雀也加了几分小心,将那话说地尽量圆通了些,“虽是家仆,可家父一直将小刀视若几出,因这行伍之流,乃武人粗艺,小刀人才一表,也不曾让他学其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