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手指触碰到了最后的那一只箭簇,她略微蜷缩了一下手指,闻着白虎身上散发着的极其浓郁的血腥味,这血腥味不仅仅是白虎口中散发出来的,还有谢妧脚踝上刚刚被棘丛划破的一道伤口。
她的后脊靠着的是一棵老树,束起的头发因为刚刚的奔波,有几绺头发因此而垂落。
簌簌而落的雪落在谢妧的眼睫之上,或许是因为之前谢妧射出来的箭矢让这只白虎心有余悸,所以它走过来靠近谢妧的步伐极为缓慢,一步一步斟酌着。
幽蓝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狼狈倒在树前的谢妧。
在这只吊睛白额虎走过来的时候,连地面都在颤动,顺带着,树上原本落在枝头的积雪也因此大块大块地往下掉落。
谢妧的手上还捏着弓箭,只是因为她现在不在马上,所以按照她现在的位置,想要射到这只白虎的另外一只眼睛,实在是太过困难。
两相取舍之下,只有往其他地方射才更为稳妥。
谢妧强撑着自己脚上的伤口,撑着树勉力站了起来。但是那只老虎显然依旧在这里吃过亏,所以一道掌风挥过,谢妧霎时间就被掀落在另一边的地上。
在之前那白虎抬爪的时候,谢妧就大概猜到了它要做什么,所以手指拿牢了自己的箭,准备找到最好的时机。
这一箭的成败与否关乎她的性命,所以现在,只能等那个最好的时机。
谢妧躺在地上,佯装早就已经昏迷,然后等到那只白虎迈着让人胆颤的步伐走来,并且张开那几乎可以同时吞进几个人的巨口之时,谢妧猝然睁开眼睛——
巧借了一个劲,几乎是瞬间将弓弦拉满,然后时间短得几乎来不及瞄准,箭簇的离弦之势几乎犹如破竹。
白虎周遭的皮毛都坚韧,所以谢妧这次命中的,是它的咽喉。
可是它之前就已经上过这一次当,就算是这只箭簇射得极为精妙,也在进入虎口的那一瞬间,被锋锐的獠牙拦腰咬断。
白虎的口中喷着污浊的热气,还有那浓重的腥臭味,在它再次张口之际,谢妧附在雪地之上,突然感觉到了……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必然是有援兵过来了,谢妧心下稍缓。
可是显然这只白虎也听到了那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它也不知道为何郁躁了几分,锋锐的指甲缩了一下,然后那几乎有五寸那么长的虎牙就堪堪离谢妧的肩膀不足一尺。
谢妧甚至已经看到了之前自己射到它喉咙之中的那只箭簇,锃亮的尖端就卡在舌苔之后,她现在身后抵着的就是一棵大树,况且腿上还有伤,无论怎么逃都丝毫无法。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三只白羽箭带着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直直朝着白虎而来。
几乎是穿云裂石之势。
一只白羽箭射入了白虎残存的另一只眼睛中,而另外两只,则也是奔着它的咽喉而来,它可以用牙齿咬断一根,但是另外一根则是没入肉下三寸,霎时间鲜血就浸染了身上大部分的皮毛。
和谢妧之前不同的是,射出三只白羽箭的人,虽然准头和她是伯仲之间,但是力道远远强于她,甚至于在白羽箭没入吊睛之时,还在微微地嗡鸣。
没入肉-体还能引起嗡鸣,足可见那人力道之大。
谢妧略微侧身,就看到那个身穿银白色的骑装的少年郎君,身外披着一件墨色的鹤羽大氅,冷白的皮肤带着一点不近人情的冷淡,手上拿着一张极为精致的长弓,长弓的尾端还有银色的雕刻。
雪落在了他们的中间。
这位少年郎君只是略微垂眼看了一下谢妧的伤势,随即就再次看向了那只白虎。
——正是景佑陵。
那只白虎的双眼已然全都被箭射中,周围的毛发全都被血浸染,也就是这样,它浑身上下的怒气暴涨,几乎带着一点不管不顾的气势到处乱窜,胡须上下颤动,试图找到那个刚刚射箭的人。
谢妧的眼睫抬起,然后就看到景佑陵将自己的长弓收起,转而拿在他的手上的,就变成了一把散发着寒芒的长剑。
他缓步走到谢妧的身边,垂眼看了一下她的伤势,然后低声问道:“殿下还能行走吗?”
谢妧的脚踝以上是几道纵横交错的伤口,况且之前还被白虎的掌风掀翻,现在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疼,她刚刚想略微撑起一点儿身子,就因为席卷而来的剧痛停了下来。
景佑陵抬眼看了一下那只因为疼痛而发狂的白虎,皱了一下眉,然后将冽霜先行放在了地上。
他顿在原地思忖片刻,脱下自己身上的那件鹤羽大氅,垫在了谢妧的身下,声音好像是和这场雪一样清寒,“殿下,得罪。”
景佑陵的手腕搭在了谢妧的腿弯之处,原本谢妧的腿上因为刚刚路过的棘丛,破了不少的地方,但是因为景佑陵用自己的大氅垫在了谢妧身下,所以他的手没有碰到谢妧的一点儿肌肤。
他打横将谢妧抱起,在风雪之中,原本就冷淡的神色更像是沾了一点风月,好似不惹红尘的谪仙也为这落雪而侵扰。
景佑陵俯身将谢妧放在了一个角落之中,他身上原本的鹤羽大氅在谢妧的身上显得有些大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