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纭听闻这句话以后愣了愣,侧过身去不再看他们两个,手覆在自己的脸上,“好啊。”
“你们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和我作对。”
傅纭拖着裙摆繁复的衣裙,走到谢妧面前问道“你弟弟不懂事,你也越活越回去了吗?母后这不是在为你们好?你没看到你那些家中没有权势的姑母现在都是什么样子吗?”
“别的不说,就说你知道的端荣。你看看她就是因为家中没人,沦落到夫家都可以随意打骂的地步,连带着生出来的女儿受尽欺凌。若是将来谢策没有能力护着你,你以为你真的在景家能够站得住跟脚?”
谢妧当然和那些姑母不一样,她的母族是陇邺百年世家傅家,还是嫡出长公主,拥有着享千邑的地位。她从出生开始,就不需要谢策为她再迁就什么。与其说傅纭是为了谢妧,其实个中更多的,还是为了她自己。
前世的谢策就是因为在傅纭和谢东流还有谢妧之间左支右绌,始终不得其解。
不过,也确实无解。
“母后。”谢妧也跟着跪在了谢策的身边,“幼时母后训诲我和阿策,人生来有道,倘若一味只强求,终究会是适得其反。母后想让阿策走帝王之道,但是有没有想过阿策生性不喜欢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也学不会制衡之术。”
“母后有没有想过,倘若阿策当真坐上了那个位置,是不是真的能够胜任这统筹天下的重任?”
傅纭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她快步走到谢妧的面前。傅纭出身于以古板著称的世家傅家,向来行端礼止,行走之时的裙摆几乎分毫不动,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可是傅纭刚刚头上的步摇却晃动了几下,顾不上仪态。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妧,沉声说道“没有人生来就会做什么,谢策现在不会,难道不会学吗?就只会为自己的不思进取找借口,甘心被那些庶弟压上一头,然后现在到我的面前说不堪大任?”
傅纭嗤笑一声,“我自幼生长在傅家,我的身后就是一整个傅家,自幼就被嬷嬷教导宫中事务,做好了嫁入皇家的准备。出身于世家暂且没有选择的权利。出身皇家……你们还真的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恕儿臣僭越,正是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利,”谢妧平静地说“所以,母后和父皇才这么多年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没有人敢在傅纭面前提到这件事,这一直都是傅纭的心病,她和谢东流少年夫妻,这么多年说过的话其中大半都是在争吵。两个天生不合的人勉强走到一起,也终究没有什么好结局。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妧想到了刚才景佑陵递给她的那只海棠花枝。那花枝上是陇邺四月的春意,和他前世提剑而来的时候是一春一秋,截然不同。
她突然又想起来和景佑陵年少初见的时候,他当年作为谢策的伴读进了宫中。
谢妧那时候也跟着谢策一起听夫子讲学,时常听得倦了就支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睡得囫囵。
而后来夫子叫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一起听得云里雾里的谢策自然也是爱莫能助。
那时候景佑陵就坐在她的旁边,谢妧情急之下只得求助这位看着就不近人情的景家公子,那位提问的夫子远不如昨天的夫子性情温和,若是答不上来必然要手抄《训蒙骈句》几遍,还说不定要挨上几戒尺。
谢妧还记得当时那位后来的景大将军端坐在座位之上,掀起眼皮看了一脸着急的谢妧一眼,谢妧那时候被蓄着长胡子的夫子看得头皮发麻,只能寄希望于景佑陵。
书房的漏窗外是一株玉兰,他不急不缓地翻了一页手头上的书,对谢妧的求助视若无睹。
后来的谢妧抄书抄得手都倦了,她趁着夫子午睡之际,支使着谢策将夫子的宝贝胡子给剪下来一截,惹得那夫子震怒,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即启禀谢东流说长公主殿下实在是顽劣,自请辞任。
谢东流没办法,只能换了个夫子章良弼前来教导谢妧和谢策,章良弼比起之前的夫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极为喜欢用戒尺来教训学生,谢妧也在谢东流的训斥之下,不敢对章良弼做些什么。
只是她恍然想起来,其实有日在她答不上章良弼的问题的时候……景佑陵好像帮过她。
其实也说不上是帮,那日章良弼问的是《幼学琼林》里面的句子,谢妧原本在春日的暖风之中听得昏昏欲睡,章良弼讲学枯燥乏味,冗长又古板,她实在是听得困倦。
然后就听到章良弼站在台上唤道“长公主殿下。”
她惊醒站起来的时候,听到章良弼问“馈物致敬,曰敢效献曝之忱,这两句的下一句可还记得?”
谢妧对上谢策的眼神,就看到谢策一边翻着书,一边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章良弼放在台子上的戒尺,刚准备受训的时候,就看到景佑陵手上拿着的书搁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