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太太忙连声应着,借着拿糕点的机会将话题岔开了。
姑老太太又岂能看不出来袁咏梅是在替她祖母解围,便看了袁咏梅一眼,对袁老太太道:“不过,显见着嫂子对大郎的婚事是上了心的,大郎那样的闷嘴葫芦,若是再配个腼腆不开口的,他那屋里怕是一整天都听不到一个声儿了。”说着,又扭头打趣着袁咏梅道:“你如今也十六了吧?你祖母眼光这么好,赶明儿肯定也能替你找个好女婿!”
袁咏梅到底未嫁,顿时就红了脸,跺着脚叫了声“姑祖母”,一转眼,拉住珊娘嚷了一句“不跟你们说了”,便拖着珊娘一同跑开了。
珊娘自觉跟袁咏梅并没那么亲近,但袁咏梅那里要装个跟她亲近的模样,她倒也不反对配合一下,反正她也有点烦那个姑祖母,于是便笑着任由她把她拖走了。
到得一边,袁咏梅撇着嘴小声道:“姑祖母最烦人了,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奉承着她!”又扭头一脸关切地看着珊娘道:“嫂子在方家真遇到老太君了?”说着,作势打了个寒颤,道:“方家祖母那么严厉的一个人,看着就挺吓人的,嫂子没被吓着?”
珊娘笑了笑,没接她的茬,只道:“外祖母挺和蔼的。”——这点小伎俩,当年她也用过。她这里只要敢稍微说一下方老太太的坏话,转眼袁咏梅就能告诉人去,不定最后还要装个同情的模样对人说句,“我嫂子真可怜,被方家祖母吓得够呛”之类的话。
见珊娘不肯说方老太太的坏话,袁咏梅便转着眼珠又道:“你才刚说,方家的大姐姐也一同回来了?她嗓门还是那么大吗?”
——只要珊娘敢承认,转眼她就能告诉人去,说她嫂子觉得方家大姑娘的嗓门真大,跟个男人似的。
珊娘微微一笑,避左右而言他道:“大姐姐对人很热情,我们到的时候他们也才刚到家,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出来接我们了。”
见珊娘连着避开两个坑,袁咏梅有点泄气了,将珊娘拉到二姑娘袁咏菊和三姑娘袁咏竹的面前,笑道:“我把嫂子带过来了。”
和总爱主动挑衅的袁咏梅不同,袁咏菊和袁咏竹年纪大些,为人也更沉稳一些,且如今跟珊娘又没有什么切身利益冲突,她们自是不会没事找着珊娘的不痛快,于是几人便是一阵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寒暄。
因刚才那边姑老太太问着袁咏梅的婚事,姐妹几人便都说起京里几家来往的人家的婚嫁之事来,一会儿是谁家相看了谁家,一会儿又是谁家有意于谁家,却是叫前世记忆全都已经模糊了的珊娘听了个云里雾里。几个来拜年的妯娌们听到她们这边议论得热闹,便也都凑了过来。
这边正说得热闹,那边姑老太太便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
袁咏竹笑道:“说今年的春闱呢。怕是等春闱过后,京里又有一批人家要抢新郎了。”又看着珊娘笑道,“我家大郎总算是安全了。”说得众人一阵笑。
姑老太太则又在那里发起议论来,“如今的姑娘们,一个个怎么都那么急着嫁?想我们年轻的时候,连公主都是二十出头才出嫁的,偏如今一个结婚比一个早。早年间,只有家里不受宠的姑娘才会早早地嫁出去,越是受宠的,家里越不肯轻易许嫁呢。”
袁咏梅立时就取笑着珊娘道:“姑祖母这么说我嫂子可要伤心了。嫂子跟我同岁呢。”
袁咏竹看了袁咏梅一眼,道:“还不是大郎急吼吼地想娶?我可听花叔说,大郎去议婚期时,差点叫亲家老爷拿棒子给打出来呢。”
许是说到珊娘,叫一旁的九婶娘又想到珊娘的那些嫁妆,便问着珊娘,“你那具猫趣图的屏风,听说是‘玉绣’?哪里得的?那好大一幅,得值不少钱吧?”
珊娘尚未答话,便有个婶娘又道:“说到‘玉绣’,你们知道吗?听说五皇子找到的那个‘玉绣’传人,叫个什么权贵人家给盯上了,因着那点手艺竟差点被人给灭了门呢!哎哟,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哟!”
珊娘:“……”她怎么不知道他们家险些被灭门?!
另一个婶娘挥着手道:“哎呦呦,快别说了,大过年的!”
姑老太太却接着道,“你们放心,善恶终有报,年前江南不是被抓了一批人吗?里头就有那些为非作歹的。”又扭头好奇看着珊娘:“你的陪嫁里竟有玉绣?果然还是你们侯家有钱。对了,你家也在江阴府,那自是那个‘玉绣’传人所出的了。那人你可认识?”
珊娘一阵眨眼。她还以为全天下都已经知道她家太太的玉绣了呢,再想不到京城里竟没几个知道这“玉绣”是五太太的作品。
她一时拿不准该不该暴露五太太时,老太太那里已经先一步替她答话了。老太太笑道:“她哪里能知道,那些嫁妆自是她爹娘替她备下的,难道还要叫她自己去挑不成?便是自己挑,也不过是人把绣品拿到她的面前任她选而已,哪里会去认得什么绣娘。”
于是珊娘眼一闪,便闭了嘴,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如今局势不明,她觉得还是稳妥些,暂时不要露了富的好,反正她家里好像并不缺钱。
说到这个,她竟是在老爷替她备嫁妆时才知道,老爷的画竟不比太太的玉绣价钱更便宜。加上老爷鉴画也极有一套,她的嫁妆不过是老爷随便卖了一幅他收藏的小画就给备足了(且不说老爷还擅长制假画),总之,她家里还真不愁钱。
她这里思想开了小差,也就没注意到别人都在议论些什么,直到她听到袁咏梅那里又腻着嗓子开始叫“嫂子”。
她一抬头,这才发现,袁咏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去腻在了袁老太太的身上,一边摇着袁老太太一边看着姑老太太笑道:“姑祖母都不知道,自嫂子家来后,我在这家里都快没人疼了,我祖母疼嫂子竟比疼我还厉害。姑祖母可还记得我祖母最心爱的那个名家制的梅花手炉吗?我和哥哥姐姐们都眼馋了半天,祖母谁都没给,竟就只给了我嫂子。”
珊娘心里一阵冷笑,脸上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站起来捏着衣袖不安道:“那竟是祖母的心头之物?倒是我冒昧了,早知道不该接的。”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叫三和去把那手炉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