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床尾的墙壁上有一个壁橱。把手涂着雪白的漆,已经微微干裂脱落了。柜门上一横横的百叶窗下投落了边缘凹凸不平的条状影子,门缝严丝合缝地闭合着。
这是一个很老式的西式壁橱了,狭窄的内部只放了一些杂物,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木头气味,有点让人作呕。
瘦弱的女孩缩在壁橱之中,屈起双腿,赤|裸的双足来不及套上袜子,十根脚趾头恐惧地痉挛着,抠住了对面的木板。紧张地颤抖着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将所有的啜泣声和剧烈的心跳声都压抑在喉咙里,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响动,唯恐此刻在房间里徘徊的&ldo;人&rdo;会发现她的存在。
已经分不清手心的湿意到底是横流的涕泪,还是被生生吓出来的冷汗了,连睡裙的前襟也被打湿。在屈起的大腿与心口之间,皱巴巴地塞着一封还来不及寄出去的信件。
缺氧让她有些许眩晕,分不清时间流逝的快慢,只觉得度秒如年。
从躲进来开始,大概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吧,差不多是身体的极限了……
那种滴滴答答的声音已经消失了,那个冲着她来的东西,应该已经离开她房间了吧?
红肿的眼皮被泪水浸得冷冰冰又火辣辣,女孩战战兢兢地朝手心微微呵出了一口浊气,终于鼓起勇气,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想了想,僵硬的身体往下趴去,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青白的眼珠。
外面的东西四肢长得不似真人,面条一样趴在木地板上,以几乎扭断脖子的姿势,透过壁橱的缝隙从下往上,在静悄悄地,直勾勾地偷看她。
她的心肺急剧收缩,被惧意的荆棘刺破,惊骇得急忙往后一退,气管却仿佛被扼住了。
……
&ldo;女士,这位女士,飞机马上要降落了,请把椅背调直。&rdo;
叶淼的眼睫猛颤,骤然从冗长的梦魇中惊醒,喘着气,把遮光的眼罩拉下来后,眼眶红红的,还有轻微湿意。她有点茫然地抬头,看见了过道上蓝眼睛的空姐。
见到她终于醒来,空姐耐心地再一次提示她飞机快要降落了,请她把椅背调直。
叶淼如梦初醒,忙歉意地笑笑,照做后,顺便把小桌板也收了起来。
白光灯下,这个东方女孩的印堂隐隐发青。空姐关切地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款款离去。
腰间的安全带勒得她有点难受,历经了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又片刻不停地转机,会疲惫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叶淼吁了口气,拧开矿泉水瓶连灌了几口,才找回了些许冷静。
身边传来了一个和善又好奇的声音,说的竟然是熟悉的中文:&ldo;小姑娘,你也是去国旅游的吗?&rdo;
叶淼怔了怔。这是一架小型飞机,她登机比较早,一坐下就戴上遮光眼罩补眠了,没注意到和她坐在同一横排的乘客竟是一对母女。
在飞机的颠簸中,叶淼笑了笑,解释道:&ldo;不是旅游,我是去读书的。&rdo;
&ldo;哇,很厉害啊!&rdo;那女人露出了一脸&ldo;果然是同胞&rdo;的表情,迅速放下了戒心,热情地和她攀谈了起来:&ldo;以后都要在国工作了吗?&rdo;
&ldo;我是交换生,只会在国逗留一年。工作的事,还说不定。&rdo;
叶淼就读于国内一流的省立大学的数学系。省立大学时不时就会推出和外国高校联合举办的交换生项目。对方并不是什么野鸡大学,而是世界知名的高校,名额有限,僧多粥少,一向都择优录取。
具体去哪个国家、哪座城市的大学都是随机选取的,唯一能保证的只有同专业。
叶淼报名后,凭借平时的优异表现,顺利取得了一个名额,大二这一年将在国的圣蒙兰卡市度过,就读于知名高校a大的数学系。
唯独欠缺了一点运气的地方是,此次去a大的名额只有一个,换言之她这趟旅程没有伴儿。不过,这也正好是一个锻炼生活能力的机会。
在叶淼和那位健谈的母亲说话时,坐在中间座位上的小女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淼的笑容,忽然红了脸,拉住了她的袖子,天真地说:&ldo;姐姐,你好漂亮,你是公主吗?&rdo;
叶淼被这女孩的想象力逗笑了。
圣蒙兰卡当地时间中午12:00,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机场。一出机舱门,寒冷的风就迎面刮来,把薄有睡意的人都冻得一哆嗦,清醒了。
机场的洗手间空无一人,石英洗手台闪闪发亮。从水管流出来的水比冰块更瘆人,手指一会儿就冻红了。叶淼一边洗手,一边抬起头,看到镜中映出了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她是从小到大都不缺夸奖的那类人。学习了八年的芭蕾舞的优势,便是让她拥有了让人称羡的体态。双腿笔直修长,脊背挺拔,永不驼背。优雅的仪态与气质在同龄人中显得非常拔群。容颜亦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清艳,双目灿如明珠,眼尾常带酡红。
不过现在在明亮的灯光下,苍白、憔悴与隐隐发黑的眼圈都无所遁形,实在有点对不住旁人的溢美之词。
叶淼垂眼,把水龙头拧紧了,指腹有些许打滑。
在飞机上梦见的,不是寻常的噩梦,也不是恶俗的电影情节,更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于她记忆里的惊魂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