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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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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五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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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孤儿中有三家“五姐弟”,地震后,他们都留在尘土飞扬的废墟上。没有送往外地,是因为他们还能互相照顾,还有一个勉强能称作“家”的家。16岁的张凤敏,当时就是那样一个特殊家庭的“家长”。她的家庭成员有:15岁的大妹张凤霞,13岁的二妹张凤丽,8岁的孪生姐弟张学军和张凤琪。刚从废墟中钻出来的那一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那瘦弱的肩头已经压上了一副山一样的担子。她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喊,不知道哭,不知道父母亲双双死去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看到被人从咽气的母亲怀中找出来的小弟,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怎么这样脏!满头的灰……一把拉过小弟,四处去找自来水洗头。直到听见人喊:“到这会儿还要什么干净!地震啦!哪儿还有水!”凤敏才木然地停下脚。不是梦,不是,是真的。爸爸妈妈的尸体就在路边躺着,他们好像睡着了一样地离去了。他们一句话也没留下,一句也没有……

一个温暖的家庭被砸碎了。父母全是开滦职工,父亲张子义还是唐山矿的行政科长。一个小康之家,父母对孩子有着一片温情。为什么被砸碎的偏偏是这样一个家庭?为什么老天独独选中了一个娇弱的少女来承担那千斤重担呢?弟弟妹妹们站在张凤敏的身后,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大姐,16岁的姐姐也在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瘦小的大妹凤霞,她过去总爱无忧无虑地说笑,今后还有谁能给她欢乐呢?小脸儿黄黄的二妹凤丽,过去总爱拉着妈妈的衣角,忸怩,撒娇,她还是个“药罐子”,弱不禁风,今后她要是病倒了该怎么办呢?小妹凤琪,还是个十足的小娃娃,刚上小学一年级,她不爱言语,过去只有妈妈知道她的心思,可今后呢?……最叫人揪心的是小弟。张家生了这么些个姑娘,为的就是等他这个宝贝小子。张凤霞还记得,小弟小妹在乡下老家出生时,先问世的是小妹。当时父亲正在外屋焦急地走来走去,一听说生的又是女儿,他气得一甩手就要往门外走。只听大夫叫:“别走别走!还有一个——子!”父亲哈哈大笑,搂着凤霞跑到村里大喊大嚷,架大锅,搬大桌,摆酒请客,燃鞭放炮,恨不得把全村人请到屋里来……

这就是小弟的生活基调:讨喜,受宠,被视若掌上明珠,因而他是全家最娇的一个孩子。他在家里和父亲一起享受“男人待遇”,饭桌上,母亲和女儿们吃一样菜,他和父亲吃另一样菜——能常常吃到牛肉、西红柿炒鸡蛋,还能喝上一口酒。他是个“小皇帝”,可现在,他那小小的宫殿还剩下了什么呢?只有一片废墟,一片废墟啊……

和多数唐山孤儿一样,最后,张家五姐弟得到了街道邻居和救灾部队的关心和帮助。他们穿上了救济衣裳,吃上了救济粮食,住上了部队给盖的简易房。天凉了,部队战士给腌了满满一缸咸菜;暴风雨之夜,一位师长亲自下令派人来为他们加固屋顶。军队的新闻干事赶来了,拍照,写稿,要把五姐弟在震后的“幸福生活”登到报上去。巨大的灾难,真能这样轻易地被“幸福”所替代么?再不完整,再弱小,这也是一个家庭。

地震后,感情变得粗糙、生活节奏变得匆忙的人们,他们注意不到隐藏在这个小小家庭深处的、那些微乎其微却又无比沉重的困难,注意不到几个孩子支撑一个家庭的艰辛。当大姐凤敏第一次生炉子,熏得泪流满面、呛得咳嗽不止的时候;当老二凤霞为给姐弟们领一份幼儿食品(鸡蛋卷),而去和有的大人争吵的时候;当几个姑娘为缝一床褥子而发愁,一连折断了四根大针还把手指扎破的时候,人们能够体会她们的苦涩么?人们能够听到几根支撑不住屋顶的纤细的小柱子,所发出的“咔咔”的断裂声么?“姐!我不吃你烙的饼!”小弟把一块烙糊了的饼狠狠摔在满面烟灰的凤敏面前,我要吃妈妈烙的那种两面黄嘎嘎的饼!”“姐不会烙……”“那我就不吃饭!”“你走吧,”凤敏生气了,哪家烙的饼好,你到哪家吃去!”八岁的小弟果真捆了一卷衣服走了,在外面流浪了两天才回来。“姐!给我买个小收音机!”他在街头看见刚刚恢复售货的小摊子上,正在出售从废墟中扒出来的还黏着泥土的“半导体”。“姐没钱……”“你有,从妈妈的抽屉里扒出来的!”“这点钱……唉,咱们以后怎么活呀?”凤敏磨破了嘴皮,才使弟弟相信那些收音机是砸坏了的,是从死尸身边扒来的。她给弟弟找来小人书、破破烂烂的玩具,还拿出解放军送的花尼龙袜,亲手给他穿上。

第七章大震前后的国家地震局

地震工作者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一双双逼视着的灼人的眼睛;一具具表情各异的死难者的尸体;那些孩子……都在他们心头留下了抹不去的烙痕。然而,还有着的,便是那强咽下去的深深的委屈。雨点般飞来的石块。举着扁担追来的大汉。脏话。唾沫。……他们的汽车被砸了。他们的仪器被扔了。人们拒绝回答他们的调查,反而要他们回答自己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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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他们!疼死他们!枪毙他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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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炎热、压抑、动荡不宁的日子里,唐山废墟上常常可以看到这样一些人:他们负罪似地低着头,疲惫、憔悴、痛苦;脚上的翻毛皮鞋灌了铅一般,滞重地、缓慢地、机械地踩在残砖碎瓦之上;缄默无语的脸孔上积满灰土,颜色沉重。他们很少与人交谈,即使开口,声调也是低低的,对于毁灭和死亡的理性反应,似乎正被一股更有力的情绪有意识地压抑着。此刻,只有极熟悉他们并理解他们的人,才能从他们充血的眼睛里知道,创伤和震动犹如另一座废墟,正死死压在他们心上。他们没日没夜走着,看着,工作着。图纸、卷尺、标杆。工作服上的标记:地球物理所”、地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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