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到一会儿功夫,我便发现了这一切。葛丽丝挽着母亲的手臂,在母亲介绍她时,颇为害羞地躲在一旁。不过现在,她显然很快乐地望着我拿在身前的外套,看得出来她很希望抚摸那红色的衣袖。
这毕竟是件可爱的外套。我问葛丽丝:&ldo;你想穿穿看吗?&rdo;
她点点头,望向母亲:&ldo;如果可以的话。&rdo;弥尔恩太太说可以。我拿高外套让她方便套上,帮着扣上纽扣。猩红色的斜纹布与金色的装饰和她的头发、眼睛、裙子和丝袜异常搭配。
当我和弥尔恩太太退后观察她时,我说:&ldo;你看起来就像马戏团里的小姐,马戏团管理人的女儿。&rdo;她微笑,笨拙地鞠躬。弥尔恩太太笑着拍手。
&ldo;这件可以给我吗?&rdo;葛丽丝问我。
我摇摇头,&ldo;老实说,弥尔恩小姐,我想我不能给你,除非我有两件一样的衣服……&rdo;
她母亲说:&ldo;葛丽丝,你不能拿。艾仕礼小姐需要服装工作。&rdo;葛丽丝皱眉,不过似乎没有很难过。弥尔恩太太引起我的注意,低语道:&ldo;不过,她可以跟你借吗?可能不止一次……&rdo;
&ldo;我的衣服都可以借她。&rdo;我说,当葛丽丝往上看时,我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苍白的双颊有点泛红,低下头来。
弥尔恩太太温和啧了一声,满足地交叠起双臂,&ldo;艾仕礼小姐,我真的觉得你会和我们处得很好。&rdo;
五
我立刻搬进这里。我在取出行李中度过了这里的第一个下午,每当我取出一件东西,在旁的葛丽丝都会兴奋大叫,弥尔恩太太端来茶,接着是更多茶和蛋糕。到了晚餐时间,我已经成为她们口中的&ldo;南茜&rdo;,晚餐是馅饼、豌豆、肉汤,和餐后甜点,放在模子里的牛奶冻‐‐这是我从一年前回惠茨特布尔以来首次坐在家庭餐桌前吃饭。
第二天,葛丽丝以各种组合试穿我的衣服,她母亲为她拍手。晚餐是香肠,甜点是蛋糕。吃完蛋糕后,我转而前往苏活区。当弥尔恩太太看见我穿斜纹布和丝绒西装时,她又拍了手。她为我打了一把钥匙,当我晚回家时也不需叫醒她们……
那就像是和天使同住。我可以自由熬夜,穿我选择的衣服,弥尔恩太太都没有意见。我可以穿西装外套,领口留着男人不小心留下的体液‐‐她会从我紧张的双手接过,在水龙头前清洗:&ldo;没见过有女孩喝汤喝得这么不小心!&rdo;我会颓丧地醒来,脑海塞满回忆,而她会将我的早餐堆得愈来愈高,什么也不问。她的作风就像她女儿一样单纯,因为葛丽丝的关系,她对我很好,因为我很喜欢葛丽丝,也对她很和善。
比方说,葛丽丝喜欢色彩,我对此很有耐心。你不可能在那屋里待上三分钟,还不发现那些色彩。过了三天,我开始发觉她对色彩的着迷有一种系统,假如我像普通女孩,有自己的习惯,大概会相当生气。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星期三,我穿黄色背心下楼吃早餐,弥尔恩太太担忧地说:&ldo;葛丽丝非常讨厌在星期三看到屋里有黄色的东西。&rdo;然而三天后,我们吃蛋奶冻当茶点,星期六的食物却又非得是黄色不可……
弥尔恩太太早对女儿的这些嗜好习以为常,几乎不摆在心上,到了后来,如我之前所说,我也习惯了,当我早上换衣服时,我会喊:&ldo;葛丽丝,今天是什么颜色?&rdo;&ldo;我可以穿蓝色丝织斜纹布西装吗?还是非得穿牛津裤?&rdo;或是&ldo;晚上可以吃醋栗或巴腾堡蛋糕吗?&rdo;我并不介意,因为这像是一种游戏。我想,葛丽丝和许多人一样,有种自成一套的哲学。我十分明白,她对活泼、明亮事物的基本情感,源于城市里有太多可爱的颜色,就某种意义而言,她教我重新看待它们。当我在街上游荡时,我会留意她喜欢的图片和衣服,再买回家送她。她有数本大相簿贴剪下的图片。我会翻她的杂志和小书,担心她拿剪刀剪下;我会从卖花少女的摊位买花送她,像是紫罗兰、康乃馨、熏衣草和蓝色的勿忘我。当我将花送给她时,会像魔术师般边哼歌边从外套下拿出来,葛丽丝会高兴得脸红,或许还会顽皮地行个小礼。弥尔恩太太在旁观看,虽然开心不已,却会摇头假装斥责。
她会对我说:&ldo;啧!你一定会宠坏她!&rdo;我觉得奇怪,她鼓励葛丽丝和我扮演情人,却又带着漠不关心的态度。她一直如此谨慎地保护女儿,使她远离年轻男人的贪楚目光,这是多么诡异的事。
不过,在这栋房子里的生活是这么平顺、随意和甜蜜,让人实在无法认真思考。
加上失去凯蒂之后,思考已变成我最不在意的事,对我而言正是如鱼得水。
六
因此,一个又一月匆匆而过。我的生日到了,过去一年我从未注意生日,如今却有礼物和一个插着绿色蜡烛的蛋糕。圣诞节到了,出现更多的礼物,以及一顿晚餐。我脑海中有一小部分顽固地想起我和凯蒂一起欢度的两个圣诞节,接着想起家人。我猜戴维已经结婚,还可能当了父亲‐‐我也成了姑姑。爱丽丝将满二十五岁。今天他们会一起庆祝新的一年到来,不过少了我‐‐或许他们会想我在哪里,过得如何,凯蒂和瓦尔特或许也会这么想。我想:就让他们去想吧。当弥尔恩太太在晚餐桌前举杯,祝福我们三人在整个冬季和新年都很幸运时,我对她微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