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府上的家庙比平常人家的宅子还要大些,南边统共三间七彩琉璃瓦片的屋子,四角各是龙爪状的飞檐,这可是旁的门户没有的殊荣。
石壁上头左右各雕着两只麒麟,眼下院中老槐树叶影绰约,浮在墙面上仿若美人扶腰。众人走过,将树影搅动的如会动的水墨画。
索额图带着一家子人走进四开鸡翅雕花木门,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众位祖宗的灵位。头顶斜上方悬挂着清太宗皇帝亲手写的牌匾,字苍劲有力。
单单这块牌子,满大清独他们一家有,真真儿是泼天的富贵风流。
索额图将康熙爷赏的贡品并两封官银搁在灵牌前头的供品黄花梨桌上,嘴里头念念叨叨说着那些个老生常谈的功禄之言。
等说完了话,轮到后生晚辈们磕头。容歆乖巧站在后头,规规矩矩的跟随着哥哥姐姐们跪在蒲团上。
供品桌除却索额图亲手放上去的以外,并还有老爷子生前最爱吃的橙子一大摞。
橙子是出名的赣南脐橙,单是车马费便耗费不少。
眼下这个时节,搁在阴凉处也能热得干瘪,偏这一摞瞧上去格外光滑油润,不消剥开,里头的果肉便像是能甜掉牙似的勾搭着味蕾呢。
容歆是爱吃的,却也晓得分寸。供桌上头的东西贪不得,更何况阿牟还在。于是她将一双漂亮眼睛紧紧垂着,不敢生出半分觊觎的心思。
随着姐姐们一同磕头,额头磕在家庙冰凉的地砖上,发出极为整齐清脆的声响。只不过,容歆还没抬起头呢,却听到一声异动。
她眨巴眨巴眼,身子半鞠着,一颗橙子滚巴滚巴落在了她面前。
不偏不倚,像是长了眼睛似的。
容歆慌了,世家大族的规矩她晓得。当日刚穿过来不懂事,只是在索额图面前多用了一块糕点就罚跪了半日家庙。
眼下可怎么办呢,好端端的橙子,又没有风又没人动她,怎地就掉了。
“阿牟。”
她下意识抬眸,声音都在抖。
“三哥!指定是这个桌子不稳当!李德不知怎么办的差事,按我说得狠狠打他几十板子才行。”
柯尔坤将手里头扳指摸了摸,提着衣角走到自个儿闺女面前,弯腰将橙子捡起来,打着哈哈便要放回去。
“给她吃吧。”
“啊?”
柯尔坤和容歆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索额图脸色淡然,只一双略带了几分阴狠的黑眸静静望着容歆。
不知为何,阿牟的眼神竟比他发火时还要叫人害怕。
“容歆素来贪吃,想必是她玛法疼她。”
索尼已然走了十三年,容歆见都没见过这位玛法,何来的疼爱一说。
“容歆小孩子家受不起,还是放回去的好。”
虽说供品素来有给晚辈吃的风俗,然那都是民间小门小户的做法。
他们家从来没有过这个规矩,柯尔坤虽然平日不着调,脑子却不蠢。
“老四,给孩子吃。”
索额图语气格外坚定,他什么时候这么疼晚辈了?
行,柯尔坤闷着头随手将橙子递给容歆。
容歆抿唇,望着眼前这颗光滑无比散发着甜香的橙子,双手稳稳的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