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山西历届前任留给我的一笔最好的仕宦资产,就看我来如何接收了!张之洞不觉兴奋起来,多少日子来的焦虑不安为之一扫。
他安排原在卫荣光手下办文案的三个幕僚,一人草拟一个题目。至于阎敬铭,他决定由自己来给太后亲拟一道密折。张之洞有一种预感,他觉得阎敬铭很快便会在中国政坛上飞黄腾达起来。离开京师那天上午陛辞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慈禧以清脆好听的声音跟张之洞像聊天似的说话,张之洞则以诚惶诚恐的心情、紧张却又得体的语言回答着。慈禧说了一堆诸如&ldo;时事艰难,留心政务,若有所见,随时奏明&rdo;等套话后,突然问:&ldo;阎敬铭这个人,你去年在折子里荐举过他,你平时跟他有联系吗?&rdo;
张之洞答:&ldo;臣没有见过阎敬铭,也跟他从未有过联系,只是听许多人说阎敬铭善于理财。&rdo;
慈禧又说:&ldo;阎敬铭这些年据说一直在山西解州书院,你去山西后,要仔细打听一下此人。朝廷连下过几次诏书,命他进京办事,他都以年老多病为由推辞了。你细细去问问,看他究竟身体如何。&rdo;
&ldo;是。&rdo;张之洞答道,&ldo;臣到山西后一定去查访此人。&rdo;
&ldo;阎敬铭能干,先帝在日就称赞过。同治初期那几年,他在山东巡抚和工部侍郎任上也做得很好,为何突然就辞官不做了呢?你见到阎敬铭,问问他,若过去有些什么不痛快的事,十多年了,丢掉算了,朝廷还等他共度艰难哩!&rdo;
&ldo;是。&rdo;张之洞恭恭敬敬地说,&ldo;我一定将太后这番心意转告给他。&rdo;
&ldo;张之洞,你现在是山西巡抚,阎敬铭在山西,能不能劝说他回到朝廷来,就看你的本事了。&rdo;
张之洞忙叩头:&ldo;臣一定尽力劝说阎敬铭回朝廷为国家办事。&rdo;
回到家里,张之洞仔细琢磨着慈禧太后的话,深感慈禧对阎敬铭的眷顾之深、期望之切,这些年来似乎没有人能比得上。阎敬铭过去以侍郎致仕,今年已六十五岁了,若复出,官衔应在侍郎之上。官宦世家出身的张之洞深知结纳朝中大员的重要性。这次若由自己出面来说服阎敬铭复出,自然就与阎敬铭结下一层非一般的关系。何况张之洞和阎敬铭之间还有一层渊源,那就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恩人胡林翼。
张之洞隐隐记得,胡林翼在去世前曾有一封信给他,要他到武昌抚署来历练一下,信中盛赞阎敬铭。张之洞忙把过去的旧信札找来,果然寻到了这封信,遂有意将这封信带来山西。于是他亲笔写了一封信,连同这封信一起交给桑治平,请桑到解州去一趟,代他先去看望一下阎敬铭,转达殷勤问候之意。
桑治平离开太原后,三个幕僚将奏稿送上来。张之洞一一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三份奏稿都没有将他的意图说清楚,其中一份连文句都不通顺。他气得掷回去,命他们重新拟稿。第二天,三份稿子又送上来了。张之洞看后,还是没有一份满意的。他声色俱厉地将三个自以为是的幕僚教训了一顿,叫他们统统卷起铺盖走路。他叹了一口气,心里说道:这卫荣光怎么用的这样一批草包!必须聘几个心地明白又文笔流畅的人来办文案。张之洞第一个想起杨锐。他提起笔来,给杨锐写了一封信。眼下这三个重要的折子,只好自己动手了。
就在张之洞亲自草拟这几份关系山西千家万户利益的奏折的日子里,太原城藩司衙门后院,有几个人也在心神不安地忙碌着。
四 王定安贡献三条锦囊妙计
卫荣光离太原前一天,特为到藩司衙门与葆庚话别。谈话之间,卫荣光说起张之洞有清理藩库的念头。葆庚听了心里暗吃一惊,送走卫荣光后,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呆呆地坐了一个多时辰。
正白旗出身的葆庚,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豫亲王多铎的后裔。显赫的家世,使得他在朝中有广泛的奥援。正是凭着这种奥援,这些年来,才具平平的葆庚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他不屑于从七品县令做起,拿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一出手便捐了个候补道员。分发到省后,又是银子帮他很快得实缺。葆庚毫无从政的经验,也不耐烦案牍簿书,但他却迁升顺利。待到曾国荃到山西做巡抚的第二年,葆庚便从陕西按察使调升山西做布政使,成为一省方伯。葆庚凭的什么升官?他的本事就在于京师活动的能力。省里有大事办不了,需要朝廷出面解决的,派葆庚进京便十拿九稳。比如要户部增拨银子啦,减免税收啦,要吏部在对本省道府一级官员的考绩上客气点啦,走王府的门子为某大员谋求调升啦等等,这些事葆庚都可以办得顺溜。葆庚抱着七分敬畏三分谄媚的心态,来到太原给曾国荃当藩司。他知道这个从战火中打出来的曾老九脾气暴躁,性格乖戾,且仗着战功,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葆庚像侍候老爷子一样地伺候着曾国荃。曾国荃对满人官员有一种偏见。在他看来,几乎所有的满人都是酒囊饭袋。带兵做官,不是他们有本事,而是命好。对葆庚,他自然也是瞧不起的,但葆庚对他事事恭顺殷勤,曾国荃找不出他的岔子,倒也相处得太平。
那时山西正是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景况惨不忍睹,赈灾之事繁重艰难。曾国荃面对这个局面,甚是焦虑。这时葆庚的能力发挥了作用。他到京师四处游说,居然给山西带来六十万两银子的赈灾款。此举,令曾国荃对他刮目相看,从那以后便对葆庚十分信任。十多年的征战,让曾国荃落下一身的病痛。来山西之前,他在湘乡老家足足养了六年的病。六年乡居,使他变得疏懒。病痛加上疏懒,又使得他对政事产生厌倦,于是干脆把山西的事都交给了葆庚,另派一个心腹代表他和葆庚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