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多人去盛京?”那年轻人问。“这都是开战之前往外跑的人。”老人说:“都以为盛京要乱了,大家都往外跑,嘿,谁能想到这江山竟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换了个主人。”“这不。”老人抬了抬下巴,“近年关,又全跑回来了不是。”年轻人拢着披风看着沿路的行人和马车,喃喃道:“是啊,谁能想到呢?”老人回头看那年轻人一眼,气质出众,看着就不是一般人。不由好奇道:“我看你气质非凡,肯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你独自南下,怎么不带家丁随从呢?”“老人家您看走了眼。”年轻人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我只是个寻常的读书人,否则又怎会穿成这样。”老人扫过他那一身质料寻常的衣裳,“那你这个时候南下干什么?”“云游。”年轻人说:“或许走到何处便停下来歇一歇,找个书院当个夫子,或是给人写信赚银钱再上路。”老人点了点头,“只是眼下这天冷得很呢,这一去路远千里,你怎么不等开春了再走呢?”江敛之回头望去,依稀能看见盛京高耸入云的城墙。江敛之仿佛看到了一把火。这把由谢停舟和沈妤点起的火,会一直燃,燃掉百年积雪,将盛京的春带至远方。江敛之笑了笑,“你看见了吗?凛冬已过,春来了。”尾声大殿中的众臣噤若寒蝉,如今这位坐在龙椅上的新主子心思深沉,让人难以捉摸,手段也是雷厉风行。掌朝不过两月,便已着手修律典、改赋税、开科举、兴水利……大刀阔斧,整个朝堂都被翻了一面。下朝后,谢停舟出宫去接沈妤。自永宁帝去后,沈妤虽面上无恙,也没掉过眼泪,但瞧着时常情绪低落。她在这世上能视为知己和挚友的人都走了,难免心中郁结。谢停舟忧心不已,时常送她去和俞晚秋聊一聊。马车行驶在街道上,兮风策马跟在一侧,“王爷,朝臣日日跪请您登基称帝,您为何一直拒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谢停舟是冲着九五至尊都那个位置去,可当前路平坦,已毫无阻拦时,他却止步在了那个龙椅前。“我愿扛起这片山河,却不愿它成为我的桎梏。”谢停舟看着来往的百姓说:“当皇帝就有太多的不能为,亦有太多不愿为而必为之。”这天下无人懂他,唯有沈妤,她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沈府修葺一新,丫鬟卸了环佩,走路时刻意放轻了步子,生怕吵到了里面的主子。“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习惯。”俞晚秋笑着说:“怎么会不习惯。”沈妤逗弄着摇床里的婴儿,婴儿张着嘴,嘴角流着口涎。俞晚秋用帕子轻轻沾着口水,“开始长牙了,最近总爱流口水。”“真可爱。”沈妤捏着他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晃了晃,说:“要不是我身子不便,就由我起棺送父亲去和母亲团聚了,哥哥也能在家陪你和孩子。”“你哥是兄长,这些事本就是该他做的。”俞晚秋看着沈妤凸起的腹部,问:“有八个月了吧?”“没呢。”沈妤把手搁在肚子上,“才七个月。”俞晚秋讶然道:“瞧着怎么这么大,长得真好。”“我吃得多。”一旁的孩童道:“舅母,宣儿和姑姑吃得一样多。”“没错。”沈妤笑着揉了揉李宣的脑袋。李宣是李昭年的独子。李昭年临走前一杯鸩酒送走了楚皇后,只剩下独子李宣托付给沈妤,请她将孩子送得远远的。沈妤想给孩子找一户好人家,李宣暂时留在宫中由原来的嬷嬷照料,后来沈妤发现那嬷嬷连个幼童也不放过,成日打骂,孩子肚子都吃不饱。这样一个孩子,又能送到哪里去呢?送给谁养都不放心,沈妤便将李宣留在自己身边养。她将李昭年视为知己,便让李宣称她一声姑姑。丫鬟在门外叩门,说王爷下朝后来接王妃了,沈妤起身告辞,走出院子将手放在了谢停舟的掌心里。这一年入春早,新年刚过,积雪便已开始消融。马车行在街道上,两侧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街边的铺子门口还挂着新年的红灯笼。来往行人遇见相识的人,会相互道一声新年好。谢停舟牵着沈妤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在雪地里延绵成了一条线,他们静静地走,任衣袖里灌满了风。这座皇城见证了数朝的兴衰,历史的风飒飒吹了数千年,无数人前赴后继,只为山海依旧,四海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