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方晔辉还想拉着綦妄一起行礼,却发现这人没在身后……綦妄不见了。皇帝如今也年近六旬,须发花白,身穿赭黄窄袖襕袍,头戴方幞,脚踏黑靴,几处佩饰平淡天然,雅致恬静,并不显奢华贵重。他皱眉步入大厅,刚刚看清宝相匣就顿住动作。这场景……未免太像了!三十年前,他还是太子,偶尔因公务国事向父皇请奏,来过天年居几次。当时他不得靠近,大约就站在这个位置,当时匣中人也如这般,低头瘫坐,神情枯萎。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任谁看到此景都会觉得匣中人可怜可叹,唯有他父皇……竟然能生出那种龌龊心思。皇帝镇定心绪,下令道:“把宝相匣连同底座,搬到中间来。”他又补充道:“慢一点,别伤着他。”护卫灵官一起动手,七八个人,小心翼翼将白玉床拖到大厅中央。又有灵官搬来四支高架灯台,金纱宫灯分摆两侧,匣中透出亮来。可能因为光线刺眼,匣中人扭过头,往皇帝的方向看去。一瞬间,他好像被吓着了,受惊似的缩着身体。皇帝苦笑:“你这狐仙,孤与父皇虽然长得相似却并非一人,你再好好看看,孤不是他!”匣中人将信将疑,拨开缭乱长发,慢慢凑近透明的墙壁。金沙宫灯照亮了他的脸。方晔辉倒吸了一口凉气:“!!!”权青实?!他怎么成了匣中美人,这是怎么回事?他想冲上去救人,可又不知如何能救,急得六神无主,心热肠慌。皇帝比他还慌。狐仙容颜倾城,姿色无双,尤其是微微泛红的迷茫眼波,显得楚楚动人,颠倒众生。怜悯之情,忽地变成一股据为己有的邪念。皇帝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低头瞑目,等再睁眼的时候,眼中已凝寒光:“来人!”“在!”一众禁卫抱拳应声。皇帝厉声道:“此妖死而复生,实乃不祥之兆。用黑布蒙了,连匣带座运往北山,用铜汁浇筑死棺,十丈深埋,永不得出!”旨意一下,便有灵官领命,分头而行。一些人去取黑绸黑布,另一些去知会工部官员,准备炼铸死棺。一入死棺,断绝轮回。这种棺椁铸刻铭文咒诀,内镇亡魂,外辟妖邪,一旦被浇筑封死,就算是地仙也束手无策。方晔辉急得汗都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宝相匣本就难逃,再加上一道死棺,神仙来了也救不回啊!他正急得跺脚,从皇帝身后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袍道人:“陛下,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小小狐妖现世,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不如让我来收服。”此人相貌颇为年轻,看着不过三十来岁,但是面无表情,神情难测。“鹤元真人,孤知你慈心德厚,但是此妖与我皇家结怨深切,不可留他活命。孤不是先帝,绝不会被他迷惑!”“陛下……”“孤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皇帝年事已高,却不改青年时候的脾气,他当年能亲自带领一群死士潜入敌阵,生擒睿王,靠得就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狐仙听到自己的下场,并不挣扎求饶,十分平静。灵官取来黑绸,两人小心扯开,准备绕缠。皇帝抬手制止,皱眉道:“赤要狐仙,你死而复生,可是有什么遗言要留?”赤要狐沉思片刻,咬破指尖,以血行书,写在匣内:百年之约全如一梦赤要狐双眼一闭,两颗泪珠猝然落下。随着血字渐渐消失,黑绸也彻底蒙住宝相匣,赤要狐封闭在黑暗之中。“哈哈……哈哈哈哈……”“鹤元真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冒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他不顾礼数王法,迫切朝宝相匣走去,扬袖斩断黑绸。“暮昀,你到现在还想着百全?!”围观人群都被他的举动吓得面色如土,噤声不语。鹤元死死盯着赤要狐,咆哮道:“我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他算什么东西?他读你的经书,偷学你的仙法,最后还杀了你,他欺世盗名,是天下第一大骗子!!”“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你的人念念不忘?我用三十年的时间在给你报仇……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都看不见吗?!”赤要狐并不睁眼。“暮昀,你看看我!”天年居中烛光明灭,妖风四起。鹤元一把扯下假面,露出本来相貌。略带沧桑的脸上,一双阴鸷的灰眸泛着冷光,他贴在匣前,痴痴说道:“暮昀,你不是很喜欢妙真山吗?现在整座灵山都是你的……凡是你喜欢的,我都能给你,他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