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的人就是大丫。每每看着媒人在柳家进进出出,大丫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和着急。
到腊月里大丫就该满十六了。按乡里的习俗,她这个年龄的女子早就该出嫁了,这两年里也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做媒,只是她娘看不上那些人的家世出身,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看着身边一起长大的姐妹们陆陆续续都成了亲嫁了人,有的还养上了娃娃,她就暗暗盼望着自己也能有那么一天。但是集镇上那些大胆朝她丢眼神说酸话的后生她一个都看不眼,媒人介绍的也不能让她满意,直到商成这个怪模怪样的“和尚”陡然间来到她面前……
她第一眼瞧见商成,立刻就喜欢上他一一他多帅气呀!看他那宽宽的额头,浓黑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呀!这集镇连周围十里八乡,没一个后生能比得上他!只可惜他是个和尚……这事令她痛苦了好半天。
但他很快就不再做“和尚”了。虽然她知道这和尚的身份本来就是假的,可她还是因此而高兴了好几天。
再以后……她精心缝了个荷包,在荷包的两面都绣了个“商”字,然后大大方方地把荷包送给他。他收下了荷包,这实际上就代表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心意,然后她就一面憧憬着今后的幸福日子,一面耐心地等着他上门提亲。可左等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一直到他去了渠州,还是没有媒人上门。她心里愁苦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明明满心腔子都是话,却偏偏找不到个人诉说。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莲儿,然后她就找个由头独自去了姥姥家。但是在李家庄的遭遇更让她痛苦一一她在莲儿姐家里看见了自己送他的荷包。她当时还以为他一点都不珍惜自己,还因此恼恨了他好些天一一你就是看不上我,也不能把我送的荷包再送别人吧!
再以后她就在县城里遇上他。
那时她才知道,他其实不知道“送荷包”代表着什么。她马上在心里替他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他是个南方人,肯定不知晓这方的乡俗。而且她还确定,他心里其实也是中意自己的,因为他毫不犹豫就把房契和钥匙都交到自己手里一一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
原本她以为她娘会反对这桩亲事,因为她娘总认为,既然她爹是个秀才而且很有希望考上举人,那么她的夫婿也不能是个白丁。所以当她娘来城里接她回家时,她就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了母亲。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母亲只是稍微楞怔了一下,就把东西接过去了。那一刹那,她心里高兴得就象有头小鹿在嘣嘣乱跳一一这实际上就意味着母亲已经同意了这桩亲事!
娘认可了就是她的爹娘都认可了,这桩亲事也就差不多成了一一只差他请个长辈上门说亲了。她甚至已经把他请来提亲的长辈都想好了一一只能是柱子叔。
现在,所有的烦心事都解决了,就等他回来了!
大丫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南郑和屹县离得并不远,一百八十里山路,三五天就能打个来回。可他这一走就又是个把月。中秋他没回来,立秋他也没回来,白露还是没回来,眼看着马上就到寒露了,他还没回来……
这天晌午,大丫说自己绣花的针别断了,要上街买。她爹坐在堂屋里喝水看书,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然后她就假装没听见母亲说“不许”,自顾自地开了院门上了街。
她在街上用三个钱买了两根针,又在绣品店买了几包色线和两张白绢,就一个人来到老槐树巷的那座院落前。自打院落整饬好之后,她几乎每天早晚都要过来看一眼,有时她出门上街买菜沽油盐,宁可绕点路也要在院子外瞅一眼。
院落里依旧很安静。院门上黄澄澄的“将军锁”还扣着,说明他还是没有回来。因为主人还没住进来,所以门扉上并没有贴门神画像,只是挂着两块红布。门框上也没贴迎联,用两条红颜色纸压着。从矮院墙望进去,堂屋门也落着锁,门边的对联和门梁上的横联也都没有起,只钉着几段红布条;院子倒是比较干净,没多少枯黄的落叶,看来柱子叔或者月儿已经来打扫过一回。
虽然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她在院墙外怔怔地站了半天,转过身预备回家。
走了几步她又踅回来,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她想去柳家碰碰运气一一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呢?
还没转过巷子角,她就听到月儿妹子咯咯的笑声,接着就瞧见柱子叔手里拿着两把铜钥匙从岔路上转出来,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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