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上的美食,吕旭大心怀感激地将蛙尸捧在掌心。
&ldo;或许这是最后一餐了吧?&rdo;饥肠辘辘的吕旭大心想,那可不能草草解决。
非常想念久违了的熟食,非常非常的想念,吕旭大捡拾了一些枯枝树叶,用仅剩十分之一燃油的打火机点燃了烧,选了根坚硬的短树枝穿过蛙尸,放在火上慢慢的烤。
那酷似烤鸡的香味,令吕旭大想念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神的存在。
还没入口,那香味已令吕旭大流出了眼泪。
太蠢了,自己。
这几年口口声声说想死,说愿意为了&ldo;当年善意的错误&rdo;扛起道德责任而死,此刻想起来,却是如此言不由衷。满嘴自以为是的屁话。
只要还有一点点机会多活一刻,自己就会拼死抓住它,品尝它。即使生命的意义就是吃了眼前这只青蛙,也是多么高尚而坚强的理由啊!
嘴里啃着有点焦掉的蛙腿,吕旭大为什么会在这里吃着青蛙的原因跟着浮现脑海。自己早料到回光返照肯定充斥着那段丑陋的往事……
6
二十三年了吧。
二十三年前的自己还只是一个三十初岁的年轻医生,刚刚取得大医院的主治医生资格,周遭所有人都羡慕他前途似锦,吕旭大却满腔改变世界的热血,他认为大家只看到表象的穿着医师白袍的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对生命的澎湃激情。
&ldo;我跟别的医生不一样。&rdo;吕旭大每天早上刷牙的时候,都会对着镜子自白。
事与愿违是中年男子的常态。
在大医院里小小的耳鼻喉科看诊,每天都要与形形色色的人说上很多很多话,只是十个病人有九个是感冒,感冒开出的药十之八九差不多,提醒病人的对白也很僵固:&ldo;多喝水,多休息,饭后半小时跟睡前各吃一次药。还有……不要熬夜。&rdo;再怎么变化也是十分相似。
自己当然一定戴着口罩,病人也几乎都带戴着口罩,医病关系无形间又拉大了不少,病人看诊完了就走,自己想多关心病人却发现后面的挂号还大排长龙根本看不完。
医嘱的对白不断重复,检查的细碎流程也不断重复,重复的一切麻痹了心里某个重要、炙热的、随时都想呐喊的东西。某一天下班后吕旭大买了一本汽车杂志,津津有味研究起里头对保时捷新款跑车的介绍,翻来翻去忽然有些虚荣的心惊。
吕旭大想改变什么,着力点却根本不存在。
&ldo;难道我的人生,就只是上班下班吗?&rdo;
再这样下去,自己与一般上班族的分别不过是银行存折里的数字吧。
此时,博诩提出了相当热血的建议。
博诩是吕旭大小一届的学弟,同样满腔的热血。
两人在北医求学的时候都是天文社与摄影社的成员,感情不错,后来博诩干脆搬来跟吕旭大当室友,实习的时候也是一前一后到同一间大医院被操,革命感情深厚。后来吕旭大在耳鼻喉科担任主治医师,而博诩则在精神科主治。
或许是对心理学与精神科学长期研究的关系,博诩似乎看见了十年后的自己也会被医院的体制规训成一个冷然处世的医生。不同于忧心忡忡的吕旭大,博诩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慢慢发生在自己心灵上的变化。
医院地下b1的员工餐厅,两个对坐的银色餐盘。
&ldo;也就是说,反正我们迟早都会变得跟那些老医生一样冷漠,所以现在什么都不用做?&rdo;吕旭大的表情有点不以为然。
&ldo;当然不。&rdo;博诩笑嘻嘻夹起最后一片香肠:&ldo;只是差别的地方不在于:我们该怎么维持济世救人的热情。&rdo;
&ldo;喔?&rdo;
&ldo;应该说,如果我们一直待在像非洲那样医疗资源匮乏的地方,才有办法维持像史怀哲那样的热情嘛。但这里是台湾,多我们一个这样的医生不多,少我们一个也不会怎样。医院那么多,我们也不是医术特别优秀的人才。&rdo;
&ldo;所以没有特别优秀的我们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吗?&rdo;吕旭大重复着他的不满。附带一提,他完全不想因为崇拜史怀哲,就千里迢迢跑去非洲行医。
&ldo;当然不是。&rdo;博诩完全想好了要说的话:&ldo;既然迟早都会麻木不仁,所以我们反而要趁着我们还有热情的时候多做一些热血的事,等到了我们俗气到只想住着好房子开好车的那、种、时、候,还有一点点东西可以回味。&rdo;
&ldo;……&rdo;
博诩神秘的微笑:&ldo;我有个计划。&rdo;
7
这个计划,构造非常的简单。
它存在着高度的医疗风险,其价值却也相对的非常高。
博诩预计将这一系列的计划实践内容写成一篇论文,发表在国际期刊上,最后用非学术性的大众语言将案例整理成一本书,可以想见这本充满争议性的书将让博诩拥有畅销作家的头衔。
当然,违反医学伦理的程度,让博诩丢掉医生资格也丝毫不意外。
&ldo;也可能赔上我的。&rdo;吕旭大苦笑。
&ldo;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好计划。&rdo;博诩收起一派轻松的笑容,严肃地说:&ldo;趁我们还没有太多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看看这个计划可以帮助到多少人思考他们为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也就是,生命的价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