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楹站了起来,她今日装束,和崔珣初见她时,一模一样,上身穿着绿色半臂短襦,下身穿着红白间色裙,梳着双鬟望仙髻,明眸皓齿,仙姿玉质,她往前走了两步,准备走时,崔珣忽叫住她:“公主。”
陈楹回头,崔珣定定看着她,眸中不复以往的冷淡和漠然,而是似有万千情绪交织,他手指慢慢攥紧,最终只是说了句:“路上,小心。”
陈楹微微一笑,她颔了颔首,然后身影在朦胧月光中逐渐隐去,最终完全消失在崔珣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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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一顶楼阁样式,四周罩着织着宝相花纹白色轻纱的步辇,在纸人轿夫的疾步中,匆匆而行。
陈楹端坐在步辇中,她要去幽都。
按照轿夫的速度,两个时辰后,她就会到嶓冢山了。
步辇中燃着梅花香炉,陈楹忽想起崔珣那句:“似乎还有梅香。”
她说:“没有。”
其实,是有的。
她在崔府养病的时候,便想用安神的药材调制香料,做一个香球,送给崔珣,药材收集的很快,香料调制起来也不复杂,当她将调好克量的桂枝、艾叶、远志、当归、川芎、沉香放在青铜臼中,用白玉杵捣成细末时,她忽然从荷囊中,取出一朵已经风干了的红色梅花。
这梅花,是当日在西明寺雪地中,她伤怀自己是鬼魂之躯,走在地上,没有脚印,崔珣便让她走在他的身后,踏在他留在雪地的脚印上,当时一朵红色腊梅落到他的肩头,又悠悠落到了她的手心,她鬼使神差的,便藏下这朵落梅,小心放在自己的荷囊中。
陈楹看了很久那朵落梅,然后抿了抿唇,将落梅小心放在青铜臼中,然后握着白玉杵,细细将落梅与其他香料一起,研成碎末。
所以那只香球里,是有梅香的。
陈楹垂眸,她此生,真的毫无牵挂了吗?
她正想着时,忽然步辇停了。
嶓冢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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嶓冢山白雾缭绕,鸟雀悲鸣,陈楹从步辇中走出,四周幽暗无光,她站在一个巨大石门前,石门上刻着面目狰狞的鬼怪图案,石门两旁,立着两盏巨大的青铜牛灯,牛首燃着两团绿色的鬼火,石门的上方,写着四个大字:
幽都鬼府。
这,便是地府的入口了。
陈楹深吸一口气,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石门前,高声道:“我是永安公主陈楹,前来地府投胎转世。”
绿色鬼火猛的跳动了一下,鬼火燃烧的更旺了,陈楹听到青铜牛灯传来两声桀桀怪笑,接着石门轰隆隆一声开了,陈楹没有犹豫,她快步走进了石门,她走进之后,石头又轰隆隆一声关上了,将人鬼两界继续分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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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楹一踏入幽都鬼府,就仿佛踏入了一片无尽的虚无,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黑暗,耳边是恶鬼在地狱受刑哭号的声音,连空气都是冷透骨髓的阴森恐怖,陈楹轻微打了个寒颤,她咬了咬牙,继续在这一虚无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她欣喜的加快脚步往前走去,眼前是一条幽黑蜿蜒的河流,河面雾气缭绕,河两岸是寸草不生的土地,陈楹往地上一看,这土,居然是红色的。
就像人的鲜血一样红。
她惊恐的往后倒退了两步,本平静的河面忽然咆哮起来,整条河都变成血一般的红色,无数只干瘦的手从河中伸出,徒劳在空气中挥舞中,但下一刻,却又被高高跃起的满口獠牙的鬼兽波儿象一口吞下,河面上顿时满是漂浮的残肢。
陈楹想吐,她喉咙一阵干呕,她扶着一个嶙峋的怪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她害怕。
忽然她听到一个平静声音:“那些都是不能过奈河的鬼魂,他们非要过去,结果都被河里的波儿象给吃了。”
陈楹悚然一惊,原来怪石背后,是一艘小舟,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的摆渡人。
陈楹忽想起什么:“请问,你就是将亡魂渡过奈河的摆渡人吗?”
摆渡人点了点头。
陈楹振奋了起来:“听说过了奈河,便能再入轮回了,船家,你能送我渡过奈河吗?”
摆渡人摇了摇头。
陈楹惊愕:“为何?我已经不是枉死之躯了,我知道是谁杀了我,杀我的人也得到了报应,我仇已报怨已消了,我为何还不能过奈河?”
摆渡人只是摇头,他声音苍老:“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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