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哎呀。
我忽然很想笑,因为是小孩子的样子,所以我也没有吝啬对着钟离先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多温柔的话呀。
可我不是孩子了,钟离先生。
我从很久以前就不是了。
甚至可以说,某种意义上,我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不算是个真正的孩子了。
和夜兰小姐他们在层岩巨渊的时候,面对那个映照出内心恐惧房间的时候,其实那里并没有映出我真正恐惧的东西——当然我不否认我对多托雷的恐惧,但是我所真正怀念的甚至却不曾被这个世界所承认。
就像我说了那么多的事情,开过那么多的玩笑,到头来就只有一位异世界的旅行者能够理解一样……我真正的童年,早就死在了那场战争之前的另一个世界里。
我不能如此轻易的用一个承诺来覆盖我的另一段同样真实的人生。
如果我此生的父母仍然活着,如果我能像是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重新长大,如果我在桓那兰那度过的如梦童年不曾被日后太过割裂的现实替换掉所有的温柔色彩……我想过那么多的如果,到头来就只是如果而已。
我想过,但也只是想过。
但您如今愿意把我当成璃月的孩子看待,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那就麻烦您不要再管我这个‘坏孩子’了吧,”我轻轻答道,“我有我自己的事情想去做,坏孩子就是有着不管不顾先去做的冲动和勇气,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您不要听,不要问,不要管,这样就够了。”
钟离收拢手指,眉头微微皱起。
“请不要再说别的了,钟离先生。”我对他摇摇头,最后也只是露出一个微笑,“您要和我说什么呢,说我可以依赖你们,说我可以埋怨你们,说我可以把所有的麻烦都扔给你们来解决从此什么也不去过问……”
这当然是可以的,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钟离蹙眉想着。
“不可以。”
我斩钉截铁的否认道。
唯独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
“请不要这么看着我呀,我并不是真的需要同情怜爱的孩子,”钟离的表情太过复杂,我很想伸手揉揉他紧蹙的眉头,但果然还是不太合适。
“请您不要想太多,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仅此而已。”
我还没有做好有一个地方愿意收留我,愿意接纳现在的我,未来的我……我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一个常年习惯奔跑已经筋疲力竭的人,如果只是因为同情的怜悯就去贸贸然拦下他的脚步,那么非但不能让他得到真正的休息,反而会让他的脾脏破裂痛苦而死——我也是一样的。
“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我自己是靠着什么走到现在的……我清楚我已经支付过的代价,我清楚我还没有做完的事情,我也知道一旦真的听了先生的话其实不是坏事,也许那是个对现在的我很好很好的结果,但是果然还是不行。”
我不想,也不愿,为了这片刻的欢喜就去试图摧毁抹杀我过去承受的一切苦难——我太过清楚自我的脆弱,所以那一天如果现在就到来,那我一定会失去所有挣扎的力气。
我不想否认现在的自己。
人人避讳的磨损和与之相伴的疼痛,也是打磨原石的一种方式。
“如果我要这么做了,那么我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始想:既然你们现在对我这么好,既然你们能做到这么多的事情……那么我过去的五百年,整整五百年的时间里你们有那么多的机会,你们为什么不曾过问,不曾来救我?”
人类的本性就是如此,恶劣,自私,得寸进尺。
……我是一定会这么想的。
我会开始埋怨,诅咒,甚至是憎恨这片土地上会对我真心相对的每一个人。
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是现在的我么?
我还值得让这些人这么做么?
钟离却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我说:“你若是想要这么想,可以,我也完全接受。”
“可是我不接受,先生。”
我摇摇头。
我拒绝那样的自己。